朱颜在家待了两天,第三天中午的飞机回吴中,夏秀芝开车送她到机场。
外婆一直送到小区门口才恋恋不舍的回去,走到楼下的时候抬头看了眼自家阳台,果不其然外公站在那里,看着小区门的方向。
外婆的忿忿的白了外公一眼,进了楼道。
“你非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看着自己姑娘和孙女那么受伤你就一点儿不心疼?老顽固!”外婆刚到家就开始数落外公。
“咱家秀芝当姑娘的时候我是怎么顺着她的,结果呢!还不是遭了那么大的罪,我可不能让咱家阿颜重蹈她妈妈的覆辙。”外公反驳道。
“我知道你是因为埋怨自己当初对秀芝太过放纵,才让她受了苦,想换种方式对阿颜,可是你也不能走极端呀!”外婆理论道“你说什么我都理解,可是孩子们不知道,他们只会认为你不喜欢他们才说这些难听的话。”
“我做事情有我自己的道理,不需要她们理解。”外公执拗道。
“咱家秀芝是了解你这个父亲的脾气,不愿意计较,可是阿颜呢!咱家阿颜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养在咱俩身边,还得天天看你的眼色,做事一板一眼的就怕你不满意。”
“她经常趁你不在的时间跟我视频,你也没想过是因为什么?还不是认为你不喜欢她,刻意不招你的晦气。”
“阿颜不像秀芝,神经那么大条,阿颜敏感的很,你对她的喜欢不表现出来,她永远也不敢往这方面想,就算你明明白白跟她说喜欢,她都要疑心这话有几分真假。”
外公不语,自己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着什么。
外婆以为自己又是白费口舌,又白了外公一眼“老顽固!”
去机场的路上
“妈,过一阵我想回奶奶家看一眼。”
朱颜父母离婚后,夏秀芝并没有阻拦过朱颜和自己奶奶见面。
“你回国之后还没回去看过吧?”夏秀芝问。
“没有。”
“那你在国外的那几年也没跟她联系过?”
“联系过几次。”
“行,有时间就回去看看,现在奶奶年纪也大了,我和你爸怎么样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们祖孙还是不能断。”
“妈,你当初离婚,奶奶是什么态度?”
“你奶奶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善言语,没什么态度。”
“哦……”朱颜心不在焉的应和。
“怎么了?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朱颜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这些事儿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我爸当初做的那么密不透风,虽然瞒过了所有人,但至少不会瞒着自己的亲妈。”
“你以为谁都跟你爸一样没心没肺!好了,到了。”夏秀芝顺嘴说了句,把车停到了路边“妈妈还有个会议,就不送你进去了。”
“知道了,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
挥别了母亲,朱颜自己拉着空空的行李箱往机场里面走。
在母亲失败的婚姻里,奶奶真的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吗?
这个问题是从什么时候让朱颜起疑心的呢?
大概是大学第一个十月一假期后,那时候外公外婆跟着母亲搬家到现在的城市,朱颜知道自己以后假期回奶奶家会不方便,把手机号留给了奶奶,以便随时联系。
可是假期过后朱颜接到的第一通奶奶的电话却是那个已经消失在朱颜生活中快三年的父亲。
自父母离婚,父亲基本上算是消失在朱颜的世界里,从七岁到她上大学这段时间里,朱颜只见过他两次。
一次是小学五年级,他喝醉了酒找到朱颜的班级,这段记忆已经被朱颜遗忘了不少,只零星记得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他喝的双眼通红,浑身湿漉漉的,身子半侧还有些泥浆,似乎是来的路上跌倒留下的。
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打碎了朱颜记忆里父亲的形象,纵使她在外公的口中听到过很多和自己记忆里父亲形象相违背的不堪的词汇,她依旧坚信这是外公自始至终的偏见,不是真的,可是此情此景,朱颜说服不了自己。
外形的落魄潦倒,嘴中的脏话连篇,行动和言语的不一致,一切的一切让朱颜感到陌生,她想要逃,却被他紧紧拽住。
他一边忏悔自己对朱颜和母亲造成的伤害,一边却蛊惑朱颜让她在母亲面前为自己求情借自己些钱。
那一刻‘贪婪’这个词汇不再是书本上冷冰冰的文字,而是他眼底具象的存在。
而另一次是高二的时候,他在朱颜放学的路上等她,一别多年,抛开不必要的寒暄,他变得直白了不少,直接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这一次朱颜没再让他抓住自己,她下意识的逃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逃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让他找到。
朱颜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七岁前和父亲美好的记忆不在,只有上次见面后弥留下的恐惧和反感。
当初有多么坚信,现在就有多么失望,不只是对他,更是对自己,可笑的在心里维护了他这么多年。
大学十月一后的那通电话,朱颜满心欢喜的接起,传来的却是如同梦魇般可怕的他的声音,那一刻她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般,如同掉进了巨大的冰窟里,浑身从内到外冷的刺骨。
也是这通电话让朱颜知道了母亲为自己付出了多些。
原来离婚前朱广袤因为赌博欠下多笔赌债,夏秀芝的工厂和存款也才刚刚好堵住这个巨大的缺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广袤将目标转移到了朱颜身上,以她作威胁逼夏秀芝给钱,五年级时他找到学校也只是为了让夏秀芝知道自己说到做到。
朱颜高二的时候又找过来,是因为他要求更多的钱,夏秀芝不肯,而再次给的警告。
朱颜猜测自己的母亲不是没有想过摆脱的方法,但饶是她有能力东山再起,过程又怎会那么容易?
况且她一方面要保证朱颜免受打扰,一方面又要瞒着外公外婆,让他们担心是小,也是为了自己和朱颜在外公家的处境不再变的艰难。
母亲为什么要执意搬家,又为什么说要换个手机号从新开始,原来都是为了摆脱朱广袤。
而他这次找到朱颜的目的可想而知,只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夏秀芝当他的提款机,从而把目标转到已经可以打工挣钱的朱颜身上.
同样的套路换了筹码和对象,朱颜成了被威胁的人,而夏秀芝成了他威胁的筹码。
那时候朱颜年纪小,轻易受了蛊惑,不敢拿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的夏秀芝去赌,她想让母亲快乐,哪怕自己痛苦。
整个大学生涯,朱颜都好像在拿自己赌气,为了挣钱她同时打过三份工,学业和打工同时兼顾,那时候累到站着都能睡着,她却觉得这是自己应该的,毕竟身为一个拖油瓶她已经幸福了太久。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对方的贪婪.
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不能满足他要的数额,不堪重负的她最终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