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刀子时刻不停地划割着她的手指手掌,即使不下水,郭呤的手,尤其是十根指头,疼得让她没法灵活地抓握。
但手上的痛和肚腹中的翻滚搅动比起来又算不得什么了,所以郭呤哪怕疼得从干涩的眼眶中挤出几滴泪,伸张弯曲疼得抽气,她仍一如不辍地早出晚归,挣那几个铁钱。
辛苦的劳作也让郭呤如同遭遇风霜雨雪的花朵,迅速枯萎,眼下吊着两个黑沉的墨袋,面皮青黄,身材迅速消瘦,像这里的许多女人那般,行尸走肉地活着。
但就这,仍不算最糟糕的。在那些被生计逼迫不得不抛头露面的女人中,能靠洗衣服挣得一口饭吃已算得上是难得的美差。更多的女人只有一条路可走,用她们仅有的身体,换取一些养活自己,养活孩子的食物。
与二哥再见是一月后的午后,郭呤半日洗了二十件衣服后提前终止了今日的活计,领了两个铁钱离开,走到军营外。
手很疼,一夜的休养是不够反复皲裂的伤口愈合的,索性郭呤对这痛多少习惯了些,虽仍难受,却也已行动自如。
军营大门是不准闲杂人等徘徊的,如郭呤这般翘首以盼与沐休半日亲人团聚的家眷,都聚集在距军营一里以外的空地上,树荫下。
“来了来了,出来了。”
身边有人抻着脖子,像是一只等着喂食的家禽,暗淡的目光霎时迸出火花。
郭呤也跟着声音抬起目光,半垂着的眼睛微微张开,想要看清门里走出来的人有没有她的二哥。
从军营里走出的士兵们一个个也抻着脖子,在人群人寻自己的亲人,有奔向满头白发慈爱看着他的母亲的,有走到牵着儿女目光殷切的妻子身边的,也有张望一圈却没见着家人,垂头丧气离开的。
“二哥。”郭呤朝前方招手,刚跨出军营的二哥身形一顿后快速向她走来。
军营里的日子并不轻松,二哥精瘦了,但精气神比刚来时强上百倍。
“小妹,你...”走到郭呤面前,二哥震惊地看向她,见到唯一亲人的喜悦还停留在脸上。
郭呤黑了瘦了,面上也染了一层生活的风霜,这些都还寻常,如今这年岁,百姓的生活都很艰苦。
但他看到了什么,他的小妹还不到十四,头顶枯黄的发丝间居然掺杂了丝丝银线,像冬日里落在发间的轻盈的雪花,在消融时留下它们的痕迹。
“二哥,这些日子还好吗?”郭呤毫无察觉,她仰头看向二哥,扬起的嘴角下映出两道浅浅的纹路。二哥他瘦了黑了,但先前充斥在眼底的死气也消弭了。
“挺、挺好的,”二哥停顿一瞬,像是被定住的傻狍子突然回过神,甩了甩头。“军营里吃食管饱。小妹,你...”他又顿了顿,一拍脑袋,从胸口摸出一个小袋子。“这是第一个月的银钱,略少了些,等哥上了战场,杀了那帮北沙贼,多挣些回来给你。”
“还挺沉的。”郭呤接过来掂了掂,挽起二哥胳膊向前走。“走,二哥,难得休息,咱兄妹两去吃点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