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黑蛇于他手中扭动,曲卷着身躯,还朝外吐着信子。
最要命是。
这死太监该是怕她瞧得不够真切,竟还攥着手里的黑蛇往她眼前送!若她承受能力再差些,怕是会白眼一翻就地厥过去了。
是以,她朝后退去稍稍:“拿走!”
“你怕蛇啊?”蛇乌色的身躯自他手中扭动,盘蜷指缝间,“小时候我时常捉来玩儿,这蛇儿天生眼睛不好,还胆儿小,该以为你是树桩子要缠着往上爬,要说啊,它比你还怕。”
脑袋仍是遭他扼住,只能费着劲儿摆弄着躯干。
说着,还送至她眼前要她看,他愈是往前送,寻桃愈是往后躲,半分不给面子,连声催促他:“快拿走快拿走!别给我瞧!”
“你害怕啊?”
月光映照下,那张清隽无俦的脸薄霜渐染,他蹙着眉,皙白的手背青筋越渐凸现,“那我掐死它罢。”
顷刻间,寻桃只觉头脑一片淆乱。
太阳穴突突直跳,连着心脏都猛地一抽,听听,这说的是甚话?他微垂的眼睑,及面容不见半点玩笑的意味。方才还挣扎的蛇,此刻却渐渐失了迹象,要在那大掌之中没了生息。
寻桃呼吸连同一滞,忙忙上前将其拦下,“你弄它作甚啊?!”
就算蛇吓了人,倒不至此?
闻声,颜玉书眉头皱的更紧,出口的话语间尽是不悦:“它吓唬你了啊。”
“又无毒,你给它放了就是。”
“好吧。”大抵有半瞬沉思,宫监紧皱的眉终得以舒缓开来,说罢便蹲身去,将乌蛇放回小径两侧草丛之间,“那我便让它回去。”
骤时只闻天际间传来一声轰鸣。
该是有花火自夜空炸开,霎时映得天际一片稍纵即逝的红。
“有人放烟花?!”
他耳朵都竖了起来,弯了身子去听,他眼中喜色难掩而后扭过脑袋:“快去瞧瞧能不能看见!”
心情颇是复杂。
寻桃想说,这头怎可能瞧得见烟花呢?
再者,这烟花有什好看的?从前在宫外就不少见。心底纳闷着,甚至话都未来得及道出口去,忽感手腕倏地一紧,便遭他攥着往前拉去,不顾她意愿如何拉着就跑。
他着实跑得快了些。
银杏叶铺满青砖石铺成的蹊径,秋风飒飒,惹得两旁树木枝叶轻晃,片片枯叶随着风沙沙落下。
耳边尽是风声,寻桃只觉着簌簌冷风掠过耳畔,天地之间似乎只余脚下淌过满地枯叶之时发出的沙沙脆响,而后一头栽进小径旁的树林。
偏离了宫道,树丛中独是一片昏暗,他才稍放慢脚下步子,还回头来叮嘱。
末了,他又说:“顺着小路走到底,绕过月门,有一座倚月楼。”
能听见丛间传来的簌簌虫鸣,及那屹立皇城外的山峦中寒鸦凄凉的啼叫。
脚下是枯叶尽碎的脆响,那宫监又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停住了步子,未等她歇过气,那宫监已将一截衣袖塞入她掌中来,颇是体贴地嘱咐:“你跟着我走,拉着我的袖子。”
复又匆匆回身去,余她垂眼望着手心那小片云杉绿色的衣袂。
思来也是,她亦不认得路。
是以,思及此,便收拢手指将那截衣袖紧攥手里。
*
自竹丛穿过,才见那屹立于茫茫夜色间的楼阁。
楼阁四面俱栽种常绿树接连回廊曲栏,间中混了几株山合欢,她瞧见凤尾竹探出花墙,檐下垂挂花灯微动,烛火遭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月光洒落,便于青砖石铺成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树影。
枝叶随风晃动摇曳,秋风习习。
屋舍里,檀木幽香缭绕。
见得周遭一片阒然,咚咚的脚步声便于长夜空阔中格外明晰。
除去白日清扫的宫人,这头鲜少有人踏足。
“倚月楼建于延兴十五年。”
初初完善之时只有七层,最顶层,是永元三年所建。
“当年延兴帝怀念庄顺明皇后,便命梓人仿造明皇后故居一处楼阁,倚月是明皇后的名。”后来,逢是明皇后诞辰忌辰,承基帝总会在倚月楼上待上整日。
虽是纪念,但亦从未禁人步入。
周遭绿树成荫,阁内还是延兴年间时的模样。
听完,寻桃颇是疑惑,都不知晓,这宫里头还有这故事,“你怎晓得的?”
“你猜猜?”
说罢他便回过头,晃神间撞入双浓墨翻涌的眼,乍然忽停住了步子,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羞赧,而后缓缓欺近她来。
他倒未答,反过头让她猜来了。
正当是她疑惑时,只听他轻哼着唤了一声:“桃桃。”语调曲折绵延,顷刻间,眼底的水光似是都要溢出来了那般,听得人头皮都要麻了。
他眉眼微垂着,又靠近些。
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目光游走,盯得人颇不自在。
“怎了?”
话方出口,他便凑近于她唇上轻轻覆下一吻来。
他颀长的身躯笼于幽暗中,或是因着奔跑还喘息未定,胸膛随之不断起伏鼻间呼出屡屡热气。眼眸光华闪烁,如同蓄着盈盈春水。
见他垂着眼,鸦青的羽睫轻颤着,将那只白净的手继而攀上她脸颊。
指腹轻轻摩挲,掌心传递着阵阵灼热。
而后自她耳廓越过,没入细软的发间覆上后脑。
那张瓷白的面容越渐放大,尚未来得及反应,唇瓣便触及一片柔软。
带着丝丝凉意,而于一霎扩散开来。刹时,只觉心头猛地一紧,顷刻间心火蔓延至脸颊和耳廓。随之而来是那如敲鼓一般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