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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着,丝丝阳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脸上。撑起眼帘,便见眼前阔开一片红晕,只觉脑瓜哧哧的疼,似乎有甚压在她脑上那般。
大抵是干坐了一夜的缘故,如今周身僵得紧。
是以,她试着活动身躯,继而只感阵阵麻意扩散,这下是浑身都麻了。眼眸流转循着周遭转了圈,紧接着,她望着身侧的颜玉书陷入了沉思。
他们竟然就这样在树脚下睡着了?
这宫监还不愿撒手,牢牢将她圈在怀里下巴就压在她脑上,有几缕发丝垂落脸颊两侧,她的发髻大抵都遭他压塌了。
于是,她将双手抵上他双肩去,推了推,“醒醒。”
没醒。
甚还调整了身躯姿势,咂了咂嘴,倒把她勒得更紧了。
脸颊紧贴在其胸膛之前,连着动都动不了,其洒落的呼吸均匀绵长,好似他们生来就长在一起。两手攀至其胸膛之上,她卯足了劲儿用力推了一把,险些将其推得个仰倒。
他终于醒了。
先是茫然四顾,天色还有些微昏暗,惟远处天际泛起点点粹白。
而后薄唇掀动含糊不清地问:“天亮了?”
又是问了句废话。
“你哈喇子都要流我头上了。”寻桃懒得搭理,说罢默了半瞬复又补充,“你松开我!”
这会儿他方才直起身来,抬手摸摸下巴:“哪有哈喇子啊?”
寻桃抬手覆至耳上继而延上摸索。
她的发髻果真塌了!此时正松松散散的耷拉着,簪在脑上的珠花坠挂在松垮的髻上要落不落。随着她一举一动微微晃动,甚有几缕散乱的发丝垂下挡在眼前。
至此,丝缕恼意自心底腾腾燃起,她反手给了身侧的人一巴掌,“我髻都被你弄散了!”
他又不说话了。
朱唇轻抿眼睑微垂,直勾勾盯着她注视了良久,随即缓声说道:“我给你充头梳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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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梳妆台前坐下,望着镜匣映出的人影半天寻不着言语。
镜里的少女不过十五上下的年纪,明眸皓齿粉面桃腮,是张如花儿一般娇艳的脸,头发却乱得像疯婆子。甚或者,该说是顶了个鸡窝在头上。
自铜镜里,见那宫监一直捣鼓那些瓶罐,寻桃心里不禁有些微忐忑:“你会梳头?”
“不会。”他倒应得快。
寻桃:“……”
就知晓,不当相信他的。一瞬间万千话语凝噎,默了半瞬,终了才缓缓启口吐出一句话来:“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罢。”
她正扶桌要起,刚有势头又遭他按回春凳上,“不麻烦,我给你梳个飞仙髻。”
我看你连羊角辫都梳不好。
一时寻桃寻不着言语,眸光流转间,那宫监手已然探至她跟前来了。
那只探来的手指节修长幽若玉竹,皙白的皮肤透着青筋脉络,指尖骨节染着薄红,复将一绺发丝绕在指尖轻卷。
轻轻慢慢,卸下她发上的珠花,骤时乌发倾泻而下,此刻镜中之人宛若女鬼。
“……”
“……”
而后是相继的无言。
他像生根了。
站在她身后一动不动,像是从石砖上长出来的。
是以,她再度开口:“你梳啊。”
“我酝酿一会儿。”
说罢,他捻起一绺发丝,绕着食指卷动而后摁在她脑上。
继而探手,自她身侧绕到眼前从妆匣取出钗子,寻桃屏气凝神,望着铜镜里遭他捻在掌中的簇珠玉钗,只觉呼吸都凝住了,他似乎就想这样扎在她头上?
顷刻间心头一跳,她脖子都僵了:“你想扎死我吗?”
“你怎这样想呢?”他眉头轻蹙,纤细的嗓音自头顶悠悠飘来。
铜镜映着她的脸,只见,脑上多了个尖尖的揪揪。
是他刚刚扭的。
“……”无言以对。
或许她这辈子都未曾像如今这般无言过。
良久,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来。
“颜玉书你有病啊?”
他晃着脑袋,复又拆了她脑上那朵牛角,“待我练好了,就可以……”
“就可以甚?”只是话还未说完就遭她打断了。
见她偏过脑袋仰头瞧他,发出了质问:“你练好作甚?想给哪个姑娘梳头?”
“我没……”
“我打死你!”
话还未说完,眼见她就抄起家伙来了,他速速循着妆台扫视一番,目光落在那盒画眉墨上,“我给你描眉。”
“你会吗?”
寻桃颇是怀疑,便见他晃晃脑袋,已然执起了描眉用的桃枝,在她脸上画了两条浓黑的毛毛虫。
手中的铜镜都险些未抱稳,寻桃沉默了,继而望向他:“你觉得,我好看吗?”
看着像抹了黑炭。
他默了片刻:“我去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