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近些日子,寻桃都往太医院去的频繁。
方自太医院出来,就遭两步履匆忙的宫婢撞得个正着。
连着揣在怀里的药贴都掉了一地,那两宫婢白着脸朝她道歉,寻桃亦是这才忆起,原来经已到宫中探视的日子了。
一路碰见的宫人皆是如此,脚步匆匆,并肩行走的皆是垂头絮絮叨叨,面上喜色难掩。一时,叫她心底百感横生,大抵,对于这大多困于深宫的人,唯一的慰藉不过这三日与亲人短暂的团聚。
与亲人相见能是这般喜悦。
这些日子她听得最多的,便是中秋节了。
先前她也喜爱过节,只因京师热闹,尤是明月湖,可说是逢年过节的好去处。
“那个傻子,还以为自己亲爹还在呢。”
思绪游离间,寻桃拐过长廊,还未和迎面走来的几个宫监碰面,便听见一阵极其嚣张刺耳的嘲讽。声音愈来愈近,她亦下意识地放轻慢了脚步,意图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那么长时间寻不着的人估计早死了。”
其中一稍胖的宫监语调盈满不屑:“若不是瞧着还有油水可捞,我还不想打听呢。”
“亏你还真上心,托人四处打听。”
而后,应答的是一声轻蔑带着嘲笑的话语:“嘁,起初那两年确实如此,后来?钱到手了,胡诌几句忽悠他罢了,那傻子还真信啊!”
随即,响起的便是阵阵欢声笑语。
“你说,他脑子可真是不好使?怎会有人这么些年都不放弃啊?”
“还真说不准,他娘带着他跑了改嫁,就是找着了又能如何?他爹还能认他不成?”
仨人对话不加掩饰,浑不在意旁人听见似的,怎料,到此拐过弯碰着她的一刹脸都白了。
*
来人皆着一袭铜绿团领衫戴着圆帽,模样……
只能说,五官是各长各的,谁也不服谁的程度。
寻桃并认不得这三人,本也就听听就是,全做听了个闲话。可见三人如此,颇是心虚的斜眼来瞟她,她反倒萌生几分好奇来。
是以,在三个宫监与其擦身而过时,她冷声问:“你们说的傻子?是谁?”
话音方落,仨人纷纷对视一眼,是中间的宫监先开的口:“是……是,颜玉书……”
他越说越小声,说到末尾,都几近听不清他嘴里在说什了。
原来,他们口中的傻子是颜玉书?
寻桃听得头皮发麻,心底刹时燃起烈烈火苗,傻不傻轮得着他们来说?这瞒骗他人的勾当他们倒是做上了瘾?这难道是甚值得骄傲显摆的事情?
思及此,她不禁呵笑出声:“那倒是委屈你们了。”
几人显然面色一僵,半天没寻着言语。
阴阳怪气的,连神情都叫人瞧着极其不爽。
“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们作甚与你何干?”左边上身材壮硕的宫监眉头一挑,朝她扯着嗓子叫起来,狰狞的神情更叫那獐头鼠目本就不出众的容貌衬得愈发丑恶。
说罢,他冷啐一声又痛骂道:“谁叫他脑子蠢钝!活该被骗!”
那丝缕怒意于心头袅绕久久难消,这话无疑是如火上浇油,叫那丝丝怒意化作翻腾的火舌,烧得人一股热气直往脑上蹿,寻桃甚未作半分思索,扬手就朝宫监脸上扇去。
随着啪一声脆响,少女扬起的手臂应声而落。
于宫监们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她蹙眉甩手,娇丽的面容厌恶尽显,那道清冷的嗓音都拔高了几个调,“不长眼的东西,谁准许你说他坏话的?就是真傻也轮不着你这下等奴才来说教!”
见着同伴遭打,中间那油头粉面的胖太监亦瞪圆着眼睛,抖着手指着她叫了起来:“你怎动手打人?!”
“打得就是你!”
说罢,她复又扬手,不留余力地扇得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们是觉得我褚寻桃很好说话么?”
目光所至,遭她扇巴掌的宫监皆闭口不言,大抵亦是不敢,只忍气吞声的,可眼底的不满不忿都要溢出来了那般。
可寻桃不在意。
不过是给他们个教训,服不服,有什所谓?
视线往右,便见那一直不作声的宫监脸白得像墙灰。
与她视线对上之时,咽下一口唾液去方才小心翼翼地说:“姑娘,我从前确实有好好替他打听的!可是……没有消息啊!我们几个平日里,就靠帮人打听消息或是传信赚点银钱,可颜玉书那事儿是真叫我们头疼,那么些年半点消息都没有,似是没有这个人……”
这人啊,若能捕捉到一线希望,怎会甘心就这般轻易的放弃?
纵然只是一点渺茫的希望,倘若能见到点光,哪怕只是一星半点,都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挖下去。可有时纵是挖到了底,亦只是陷入更漆黑的又一处深渊。
“所以你就骗他?”
就是真如他所说,亦不能成为骗人的理由!
“这是……”
“你别告诉我,你是善意的。”
宫监还意图解释,方起头就遭她打断了。
对上那双盈满怒意的眼,宫监复又开口解释:“或许,他爹已更名改姓,早不想要他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爹叫甚?何许人可记得?”寻桃仅有的耐心几乎消磨殆尽,她已然不想听这些废话,素手一挥往腰间一卡言语中尽是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