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那黑影似乎按捺不住了。
几不可察地活动了身躯,而后缓缓转过身子。
正当寻桃以为他将要离去之时,哐当的巨响接而响起,好似,是外头掉了甚东西。眼前的却忽而遭黑影紧紧笼罩,霎时失了光亮。
目光搜寻落在格扇窗上,她看见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
窗纸被戳了个孔。
透过窗纸,那只眼睛满是猩红。
“啊!”
涌动喉间的气息终是破喉而出。
尖叫响起的一瞬,那只眼睛瞳孔一震火速隐出她的视野。
后退之时不慎踩着裙尾,脚下一个踉跄栽倒在地,可不知何来的胆量,寻桃从地面爬起,甚不带半点犹豫提着裙就追出门去。
因着夜黑,只能瞧见一漆黑的人影。
其身材魁梧速度极快,大抵是会些手脚功夫的,眼见其自平地跃起,而后隐入无边的夜色。
入耳是沙沙的声响,及那穿过草丛时的窸窣之声。
直觉告与她,这东西一定未走远!
是以,她冲着那物什远去的方向破口就骂:“甚不长眼的东西?我告诉你,下回让我见着我定饶不了你!”
不知是惊的还是甚,周身如浸在腊月隆冬的冰窟之中,温度聚散,连着腿脚都不住的发抖。
说到底,没吓着是假。
心脏似是要破膛而出了那般,这会儿浑身都发颤了。
亦是此时,肩畔倏地一沉。
有人从后头拍她。
她心头一跳,仿佛有股热流霎时升腾而起,自胸腔涌上喉间,所有话语化作一道:
“啊啊啊!”
而后她捞起裙摆撒腿就跑,后头继而传来踏踏脚步声。
老人言,这不干净的东西总爱从后头拍人,可却没听过会追着人跑。直至身后飘来一道男声:“你别跑啊!你为甚要跑啊?”
寻桃闻声停下步子,悠悠回过头。
入目,是张瓷白如玉清隽的脸。
见来人一袭云杉绿的团领衫,眉头微蹙着,稍稍歪过了脑袋,关切道:“你怎了?”
呸!是颜玉书!
见是这宫监寻桃更气了。
是以,她反手打了他一掌,“你要吓死我了!”
颜玉书:“……”
*
回屋稍缓了会儿,寻桃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道明,只见那宫监蹙起了眉头,抬起的手微微一僵,继而放下,“你怕不怕?若是……”
只是,话未说完就遭她生生掐断了。
她气得脸颊都红了,因着气恼,胸膛起伏不断,气愤之时便捏拳愤愤捶桌,“不怕!我现在气得很,叫我见到我非拖泔水泼他一脑袋!”
先前,她以为是甚不干净的东西。
后头发现是人,见到那只眼睛时是有一瞬惊吓,而后燃起的便是翻腾而来的愤怒。她最厌恶的,就是这些个不当人的东西。
思及此,那团怒火终是燃上心头来了。
“好人好者作甚不好?非要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她冷啐。
要出口的话一下凝在唇间,颜玉书稍抿了抿唇,没找着言语来。是以,他只听着,兀自换下隔夜的茶水,斟了杯热茶递到她面前。
而后,又是这宫监跳出来吓她!
真是愈说愈气!
“不说这了。”
说着,寻桃接过他茶水一口饮尽,而后顺了口气,将话引到叫她愉悦一日的喜事上,“你晓得嘛,我家小姐有喜了!”
颜玉书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喜欢孩子?”
闻言,她愣了愣,大抵是有半瞬犹豫,过后还是摇摇头,“不讨厌但亦谈不上喜欢。”
倒不是假话。
寻桃从头到尾都未思考过是否喜爱孩子这问题。
但不知为甚,看见小姐和姑爷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心底亦多了几分期待。想到此处,她又补充:“但我一定会很喜欢那未出世的孩子。”
但颜玉书想不明白,目光落在她脸上言语中尽是不解:“为甚啊?”
“不为甚啊。”
说到此处,她已然迫切的想知晓,小姐腹中的胎儿是男娃还是女娃了。不过她私心希望是位公主,那断然会像小姐生得那般美。
是皇子亦可,但千万莫要像姑爷这么暴脾气。
思及此寻桃一滞。
目光缓缓落到眼前人身上。
她又忆起那个梦来。
那个梦,小姐就是生了个皇子,天资聪慧,体贴乖巧,性子一点也不像圣人。打出生便封了太子,长康宫上下都喜爱这位小殿下,都宝贝得紧。
可是,小殿下成了死太监的傀儡。
活在他阴影下,笼罩着,犹如囚鸟。明是最贪玩的年纪眼眸再也没了光亮,望进去时,唯有一潭死水,落石亦惊不起水花。
片段散碎,可一幕她记得尤为清晰。
后来小殿下被囚金龙殿,只有固定几个照顾起居的婢子能见,她托了关系前去。房中布置极为真实,那小小的身躯缩在罗汉榻上,见她来,启口轻轻问她:“桃姨娘,怎么死才不会感觉到疼?骥儿好怕疼。”
一瞬间,梦境与现实交错。
寻桃火自心起,火速抄起手边的物什就往眼前人身上砸,“你个坏东西!连孩子都不放过!”
颜玉书:“?”
他往后挪了挪,小声道:“我……我没见过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