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也能看出来?”文凛惊讶,“你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桑忱闭了嘴,很显然这对兄弟之间的火药味已经浓到但凡有一点火星子就要爆炸的程度了,当事人之一还毫无自知之明,兀自朝通红的炉膛里加着柴火,一边加一边扇风。
全然不知阴影已经笼罩着他。
本来这是他们兄弟间的事情,桑忱作为一个外人,尤其是还是今天才与文凛相识的外人,本不该掺和,但他怕再不拦着点文凛,只怕是这少爷刚回来没多久又要出门了。
——被扫地出门。
他和文凛相处一天时间了,也算是对对方的性格有了点简单的了解。
这就是个有点单纯很很多点的一根筋,不会看别人眼色,不委屈自己,有话就说。
但某种意义上,是很适合当朋友的一种性情。
“换伴读有什么用,你会乖乖去书院待着读书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文凛看着桑忱怀疑的眼神,咬紧了压根:“我会!”
怎么说也要在新朋友面前留下一点好印象吧。
文远这才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一直待在文凛身后的小孩。
这个瘦弱又带着一身病气的小孩,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羞怯地躲在文凛身后,除了给他添茶水那会,大多数时候就沉默着不说话,他的注意力一直都被看上去更为张扬更招人嫌弃的他弟给吸引过去,确实没怎么仔细瞧过。
文远挥了挥手,这件事,他本来也没说不答应,只是被文凛气着了,想找个法子刺刺他而已。
待两人已走远,他尚还摸着下巴沉思不已,贴身小仆忍不住劝他,“大少爷,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为什么呢?”文远像是遇到了极难解释的问题,拧着眉头思索,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小仆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什么……为什么?”
文远淡淡看他一眼,没说话。
他在思索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这么懂事听话,而他的弟弟,从记事开始,就只知道闯祸让他擦屁股以及乐此不疲地惹他生气!
抬头看了窗外的昏沉夜色,才反应过来似的,“确实很晚了,明日还有要事要做。”
“给那臭小子解决了问题,连句好话也不说。”
“谁说的。”
一个脑袋悄不声从窗户上冒出来。
映着如墨的夜色,有几分如神鬼妖魔话本子里描写的可怖场景。
遍阅群书的文远被如此场景唬得愣了一拍,“你没回去?”
“本来是要回去的,”文凛振振有词,“半路上想起来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
文远抽抽嘴角,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他赶紧阻止。
“别说了——”
“下次不要看书到深夜了,大夫说容易瞎。”
“……”
文凛瞧他阴沉的面色,觉得自己没说错,但是显而易见文远还是生气了,急于找个背锅的,“楚修年说的,要找找他。”
修养良好的文大少爷最终是没忍住,将二少爷亲自踹出了自己的小院。
另一头。
与文远充满幽静书香气的小院不同,文凛的院子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一栋小屋孤零零地、突兀地矗立着,从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夏日落过雨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泥土气息,和着远方不知何处吹来的薄荷香气,让本该闷热的天气也变得清凉宜人。
文凛不喜欢下人一直待在身边,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之后,跟桑忱就着灯笼的微弱光芒,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桑桑,我按照你说的,关心了一下我大哥的身体,他估计感动得不行。”
桑忱不明就里,点点头,“是这样的,他你找他帮忙,他给你解决了问题,总要说些软乎话。”慰藉慰藉大哥的心。
文凛也跟着点头,那可太软乎了,估计他哥现在还在回味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腿,虽不乐意,但也被迫“回味”着文远那一踹所带来的痛意。“
嘶,文远不是见天待在屋里读书吗,腿脚竟然还这么有力?
难道他一边读书一边围着文家跑圈?
这真是个好问题,值得文二少爷思考足足一刻钟的时间!
再等他回过神来,桑忱已经站在他屋前了。
从走上这条路,看到文凛的屋子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一个疑问,盘旋在桑忱心里,“怎么你这里不种些植物?”
文远屋内摆放着书案,小院内青竹满园,屋檐下攀着几株爬山虎,屋后还种着芭蕉,碎青石铺着的道路两旁,用水缸种着莲花,还有许多他没认出来的不知名小花,都被一条竹篱笆拦住了,偶尔从间隙中半遮半掩地露出个脑袋。
光是用看的,都能感觉到那股古拙淡雅,幽远宁静的意境。
怎么这边看上去如此简陋,画面对比过于明显,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文凛思考了片刻,面露嫌弃道:“看着好看罢了,一到夏天,他院子子里蚊子多得随手一抓就是几只。”
桑忱惊讶,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真是意外地符合文凛的性格。
“不过……我瞧你大哥院里还种了不少薄荷。”
据说薄荷有驱蚊的功效,难道未曾起效么?
“去年新栽的,估计也是被蚊蝇惹烦了。”文凛望天。
桑忱有些想象不出来温文尔雅,君子端方的文远苦受蚊蝇折磨的场景究竟是怎样一副画面了。
文凛屋门前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厮提着灯等候着,揉着眼睛,一副倦意朦胧的模样,想来是接到了消息,从睡梦中爬起来的。
“二少爷,热水和衣裳已经备好了……”小厮一抬眼便瞧见个陌生小孩,想来便是管家所说的客人来,“客房也已备好。”
“嗯,你先去睡吧。”
小厮年纪也不大,困意上头,听见吩咐便撤退了下去。
文府下人都知道,二少爷不喜奴仆近身,许多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能分到二少爷院里,是许多下人的渴求,事少,主子还好说话。
临退下前,他看见那个二少爷带入府中的客人,明明年纪不大,容貌稚嫩,但沉静内敛。莫名令他生出一股感觉,就好似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摧毁他这份以天真作饰的冷静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