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时,桑忱是跟着自己父母一起走的,身上并未带太多的钱财。
而从巷子里醒来之后,桑忱自然能察觉他身上仅剩的几个铜板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在路上掉了还是被人摸去走了。
反正就是,他现在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他曾经也是药罐子,常常出没于各式医馆,自然知道寻医问药不是个便宜活计,有名望的大夫甚至收费更高。
虽然他没从眼前这懒散青年身上发现任何一个可以与大夫产生关联的特质,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别无选择。
该不会,该不会是文凛和眼前这人一个拉客,一个骗钱,互相配合,亲密无间。
可是他目前是真身无分文,他也没有什么可以骗的了。
这短短的时间里,桑忱脑海里就闪过去不少的念头,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更苍白几分。
楚修年眨了眨眼,目光略过桑忱脏兮兮的脸,然后缓缓落在文凛身上。
眼里的疑问很明显。
文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义气冲云天的模样,“朋友之间,还见什么外!”
桑忱很疑惑,明明他们在路上只例行进行了礼貌交换姓名的的阶段,其他信息一概没有,怎么在文凛的嘴里,他们就是朋友了呢?
是这位少爷交朋友的标准太低,还是他在路上发呆的时候错过了什么微妙的感情交换?
楚修年仿佛就等着这句话,发出了一声恍若大仇得报的冷笑,“三两银子,概不赊账。”
文凛跳脚:“什么药这么贵,你*&¥#……”
楚修年不理会他,转头看向桑忱,他对待脏兮兮的桑忱比对衣冠整齐的文凛温柔多了,声音中充满了找到土财主的快乐,“听见了吧,他付钱,不用担心,手伸出来我看下。”
好似被这样的氛围感染,桑忱也渐渐放松了警惕,他扒拉开脏兮兮的衣袖,伸出乌漆嘛黑的胳膊。
楚修年皱了皱眉头,听着文凛还在叽里呱啦念叨,烦的,头也没回道,“别不信,我给你算,上回你来着踹坏了我的门,上上回你把我的梦里香一盆水浇死了,上上上回……”
文凛:“停!”
别的都是巧合,就医馆被踹坏的门还真是全是他的锅。
谁能想到楚修年抠门成那样,作为他吃饭的家伙,医馆的门面也不好好修缮一下,他只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那门就哐啷拍在了地上。
楚修年:“知道就好,去打盆水来,你的朋友需要先擦一擦身上的灰。”
“为什么要我干,你徒弟呢?”文少爷在家也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只有在被责罚的时候做过这种粗活,立时质问道。
楚修年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学医前途无望,昨日就收拾包袱回家了。”
“不会再招几个吗?”
“我倒是也想啊,人家一看我这医馆连门都没有,觉得不入流,赶紧跑了。”
提到门被踹坏的这件事,文凛多少有些心虚,于是便也没了跟楚修年争的底气,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跑去院子里打了盆水过来。
楚修年折了湿手帕,仔仔细细地替桑忱将手臂上露出来的部分,脖子还有脸都擦了下,擦完之后。
“……”
他嘶了一声,话是对着文凛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桑忱,眼神里是明晃晃的惊艳,“你这朋友还真挺好看的。”
桑忱眨了眨眼睛,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但因为瘦,脸颊没多少肉,显得眼睛很大,灰尘擦掉之后露出白皙的皮肉,光看皮相,一点也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粗糙。
他从桌边摸了一把干果糕点,放在小孩擦拭干净的手里,“叫什么名字?”
终于能找到插嘴的机会了,文凛举手抢答:“桑忱,桑树的桑,热忱的忱!”
这是他们刚刚过来的时候,桑忱同他说的,他知道桑树的桑,但却不知道热忱的忱是什么。
但不知道不打紧,回去问一下他哥,紧急补个课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修年“啧”了一声,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问你了吗,更何况,你知道这俩字咋写吗。”
文凛哑口无言。
众所周知,文凛,文二少爷,年十岁,经常逃课,是个文盲。
桑忱没有回答,但楚修年似乎是毫不在意他回答与否,自顾自地问。
“几岁了?”
“家住哪里?”
“你爹娘呢,怎么会放心这么你小的孩子一个人在外面?”
说的时候不过脑袋,说完才察觉到不对,楚修年想撤回都没办法了,他拍了拍自己脑袋,有些懊恼。
他也能想到桑忱应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故,父母都已经无暇顾及孩子了,若是再往悲观了想,指不定这小孩的父母已经……
听到某些字眼,桑忱的耳朵动了动,他敛下长长的睫毛,不说话。自打醒过来之后,他就一直逃避去思考,爹娘现在怎么样了,他还能找到他们吗,他还能回去吗……
总算不是全无反应了啊,楚修年心里叹气,将搭脉的手收了回来,先天不足加上连日的劳顿饥饿,难怪虚弱成这样。
桑忱正低着头思索,面前却突然多出来一个还散发着热气的油纸包,那香味几乎瞬时就充萦着他的鼻腔,被各种情绪压下去的饥饿之意总算是叫嚣着复活了,肚子开始叫唤起来。
“才想起来我还买了这个,在城东那家糕点铺子买的,可难排队了,趁热吃。”文凛有些高兴,明明是他先认识的桑忱,楚修年休想偷偷替代他的地位!
楚修年率先不客气地拿了一包,文凛瞪他一眼,“想吃自己买!”
楚修年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拆开包装,吃了下去,一边吃一边赞叹道,“难怪这么多人排长队也要买,入口即化,唇齿留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