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拾级而上,踏着青石板路来到了主殿之前。这是一座宏伟的木构建筑,屋顶覆盖着厚重的瓦片,檐角悬挂着铜铃,微风拂过,铃声清脆悠远。
殿后的回廊朱红漆柱,檐角微翘,与远处山峦相映成趣。跟着源幸隆的脚步,众人来到了院深处的一座主屋门前。随着家仆的通报,源幸隆拉开大门,房间的全貌映入眼帘。
地面铺着光滑的木地板,凹间中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画中的远山与庭院中的景致遥相呼应,很是奇特。阳光透过纸障子洒进来,柔和的光线映在榻榻米上,为整个房间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壁龛正中摆放着一座香炉,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殿梁之间。这副雅致的场景让几人的神经都稍微松弛下来,在茶案周围坐下。
源氏家主的到来伴随着一阵铃声,待人行至客厅,声音的来源竟是手中的拐杖。郑霄只觉得奇特,拐杖上挂铃铛,所持者还是个老头。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一根法杖。
郑霄偏头看向大哥,月泉淮将头向下轻压了些,看似恭敬实则给了郑霄一个隐秘的回应,之后不能放松警惕。
源氏家主行动轻快,眼眸光彩熠熠,丝毫没有迟暮之态,“今日三位远道而来,实属难得。小幸已和我说过你们的困惑,皆可在此得到解答。”
他顿了顿,见二人并未开口,当即笑道:“家中小辈没遇过大事,见到二位就失了礼数。不瞒二位,你们确实是我们源氏的上宾,甚至是可以影响将来整片土地的天命之人。”
这位老者并不吝啬自己的希冀之情,直接将月泉淮与郑霄捧上顶峰,让他本有些权重话语变得如诓人一般。
老人伸出手臂,摆出邀约的姿势,“那我先为各位介绍一下我们源氏的阴阳术吧,了解之后或许能打消些许疑虑。请诸位移步,就当参观散步了。”
一行人随老人步入主殿,殿内并不似郑霄想象中那般玄妙瑰丽,但几幅精妙绝伦的壁画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几幅图画似乎共同叙述着一个故事。
郑霄沉浸于画面思绪渐远,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木地板泛起微弱的光芒,符文流水般流转于其上。他突觉意识遭到重重一击,短暂的眩晕过后,自己已站在一座若隐若现的阵法中央。
头顶上方,星轨缓缓运行,荧惑与心宿二相合,形成“荧惑守心”的天象,猩红的光芒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的征兆。
远处皆被迷雾笼罩,郑霄隐约听见阵阵私语匿于雾外。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怎么也没料到源氏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对自己下手,不知道大哥是不是也被拉进这样的幻境中了。
不过如此平庸的把戏就想困住他?郑霄冷笑着凝出五把气剑,他本就心情极差,现在倒好,有蠢货自投罗网。伴随着破空之声,气剑径直向迷雾深处劈去。
雾气被划破,迎面而来的并非武器,而是如潮水般涌来的幻象:月泉淮孤立于废墟之中,四周火光冲天,一轮艳丽撩人的明月高悬于空。
无数身影从四面八方冲出,武器所指皆为月泉淮。郑霄发现自己置身其中,剑锋直指月泉淮。
人群前赴后继,眼中跳跃的仇恨让他心神颤动,郑霄的心脏重重跳了几拍,这些幻象无比熟悉,将他记忆的最后一层屏障撕开一条缝隙。
和煦的声音在郑霄耳边响起,但此刻他只觉得吵闹:“你乃应缘之人,百年之后,唯有你才能拯救天下于危难之中。而你的兄长,则是这场浩劫的始作俑者。”
郑霄气脉紊乱,呼吸急促,对着虚空大声质问:“那你告诉我,我们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在幻境中乱撞不知去处,随着迷雾渐渐散去,源氏家主的虚影浮现。“天命并非不可违,破解之法就在你身。你与兄长修炼相同功法,为何会走向完全不同的结局?还有百年时光,若与我们合作,或可共破此局。”
郑霄脑海一片混乱,他不相信月泉淮会是妖星,更不相信自己会与大哥对立,但是似曾相识的画面使他心神不宁。几柄气剑立在他身后不断颤抖,剑锋上的光芒忽明忽暗。
眼前的幻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郑霄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伫立于主殿之中,脚下的阵法已然消失无踪。月泉淮等人不过走出去几步,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
但下一刻,月泉淮立刻察觉到了弟弟的不对劲。他猛然转身,大步走到郑霄身边,手掌贴在弟弟的背后,缓缓注入内力以帮助其平复紊乱的气息。
“怎么了?”月泉淮声音低沉,目光快速扫过源氏家主和源幸隆和整个大殿,最终定在二人脸上。这句话不像是对弟弟的关切询问,更像是对源氏的质问。
郑霄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身侧的壁画:“看到这画,我好像想起了些许记忆,没有控制好心绪。大哥,我没事。”他虽尽力压制,但声音仍有些颤抖,方才幻象中的种种景象还映在眼底,刺得他胸口震荡。
月泉淮眉头微皱,心中迅速权衡利弊。源氏用了什么方法,在他丝毫未察觉的情况下摆了他们二人一道?
此刻拔剑相向并非难事,但从弟弟的状态来看,确实仅是气息紊乱,并无大碍。或许先离开此处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郑霄轻拍了拍月泉淮的肩膀,再度摇了摇头,“我没事。”感受到弟弟祈求的目光,月泉淮不悦地撇下嘴角,停了半晌开口道“二位,我弟弟身体不适,就此告辞了。”他最终还是决定先遵从弟弟的判断。
大殿内一片寂静,源幸隆并非不想解释,只是月泉淮身上爆发的惊人气势强大气势令他措手不及。即便立刻调动功法进行应对,也仅仅是勉强稳住了身形,并无暇思考如何措辞回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泉淮扶着郑霄转身朝殿口走去。
“招待不周,实在抱歉。”家主的话回荡在殿中,八重亦是呆愣在原地,缓了好些会儿才低头拱了拱手,快步追着月泉淮二人的步伐离去了。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源幸隆偏头看向自己的爷爷,那位源氏家主家主面带微笑,却也带着一丝深思熟虑后的默叹。
他忍不住低声问道:“爷爷,为何不直接告诉柳生咲他是妖星?若他知道会拖累月泉淮,或许更容易配合我们。”
老人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柳生太郎的性格决定了他绝不会相信自己弟弟是妖星魁首。他甚至可能会庇护柳生咲为其解灾,这最终可能导致自身命盘的紊乱,甚至引发天下大乱。
倒是柳生咲,性格温和,更容易被说服。只要我们稍加引导,他自然会为了拯救哥哥,选择与我们合作,也不会轻易把此事透露给自己兄长。”
若是柳生太郎得知他们算出自己弟弟是妖星,怕是要烧了他们的宅子再让自己弟弟争霸藤原京来证明他们所言非实吧,源幸隆在心底暗自腹诽。
老家主抬头望向殿顶的星图,轻声道:“他们迈入宅中的法阵时,我们就已启动阵法重新演算。二人确为一灾一福,但因果线相互纠缠,未来的走向尚不明朗,那便让源氏做出这个判断吧。”
源幸隆低头恭敬倾听,经过族内数次的演算解析,他们最终决定视月泉淮为“福将”,一旦一人被敲定,另一人自会被推致灾祸之位。
兄弟二人相伴相生,经历相似却命运相悖,真可谓天命弄人。老者摇动手杖,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却令听者心神不安。
虽然刚才展示的幻象由他亲手编织,但部分场景却是阵法预测而出,不可控地直接呈现。柳生咲日后或真将成为柳生太郎命途中的阻碍,果真应验了妖星之想。
赤日煌煌,其芒未央,即便是强烈的阳光也无法穿透重重帷幕洒进大殿。源幸隆长舒一口气,随着老家主迈入更深的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