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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谷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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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指天。

那云涡之中似有应对一般,明明暗暗起来,期间白光交杂、轰鸣阵阵,雷电呼之欲出,虽还未落下,但震耳欲聋之声已充斥天地,几乎将人的五感全数封闭隔绝。

而孤举一剑的人却岿然不动、仍屹立如松,剑眉星目隐带锐气、直视云山雷海,面上却肃穆沉静得出奇,仿佛无怒无惧、无悲无喜,叫人恍惚间只能想到堂上神佛之像。

他周身不知不觉已被奔涌的灵气缭绕,剑上更是流光莹莹、鸣响铮铮。虽不时有电花从云间窜下,但也只得在接触剑尖的一瞬银光闪烁后便消为无形。

莫不是要以剑气之势挡下天雷之威?一时之间,凡闻讯赶来关注这次渡劫的人,皆心思各异,兀自猜测以宁真人如今的修为、灵力和剑意,能否将这九道威力莫测的天雷顺利抗下。

然而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惊雷却始终没有从劫云间落下。

正在众人终于忍不住开始疑惑时,原本厚实紧密的云层间,倏忽然透出几道明亮的光线。

须臾抑或良久,那光线逐渐化为更多道深深浅浅的光束,金白色的光芒仿佛能将乌黑的云团融化,雷鸣声停,云层逐渐由浓转淡。

涡云自中心起,停止了翻腾喧哗。

云带如潮起后的潮落,一浪浪瓦解退向四方,最终散为满天飘然的云缕。至于蕴藏于其中的电闪雷鸣,也早已消弭不见痕迹。

雷云完全散去。夕阳西沉,霞光斑斓。

山巅之上的人这才收剑回鞘,转过头,目光似乎朝宗门大阵这边扫过来。

这一瞬尚未收回的威压,甚至胜过方才劫云带来的威势,让三名躲在阵后的弟子忍不住浑身僵直、屏住呼吸。

等回过神来时,那道锋芒毕露的威压却消失得仿佛只是错觉,但见那人周身唯一派圆融而凝练之气,极为精纯的金属性灵力流转萦绕,其磅礴莫测,与方才金丹大圆满时早不可同日而语。

竟似是元婴实力已成,却九雷之劫不过、无元婴结成之象。

……

自那日剑退劫云、不受雷劫,修仙界猜测个中因果者甚众,宁凭舟只不置可否。

不过结婴“结婴”,元婴未得化生,到底还有“半步”才算进阶,而本应在雷劫中化虚为实、凝结成婴的气丹,既未曾消失,却也产生了闻所未闻的玄妙变化。

宁凭舟张开手。

这一颗由金丹化生的的青色种子此刻便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这种子看起来不过花生大小,但种皮、胚芽、子叶等一应俱全,外表青色泛金,内里露出一点莹白。只第一眼看过去,宁凭舟便仿佛能感应到,他的道,关键便在这颗种子之上。

这些年来,他也尝试过许多方法,但此情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各种典籍中都无记载可参照,哪怕取来昆仑之巅的息壤、南海之滨的灵泉,也未能使这种子有任何生根发芽的征兆。

然而回到人间、回到清溪村后,冥冥之中他却有了一种预感,这片灵脉稀疏的地界,才是这种子的归宿之处。

元婴之前,肉身摧毁,神识便消,再无转圜之地。而进阶元婴后,只要元婴尚在,即便外在破灭,也可脱胎换骨,在元婴之上重塑金身。

想到了玄法宫里长老的话,宁凭舟随手取了一只陶土花盆,从新屋后挖来了一捧泥土,将种子埋下,每日施的是草木肥、浇的溪中水,除草、捉虫、日晒、透气,虽与往日的精贵不可相比,却也是细心养护起来。

这一日,早早地便飘起了雨,宁凭舟冒雨从屋后的菜地里掐了些嫩菜尖,准备加进灶上煮的一锅白米粥里。

才从后院快步走回前院,便见一道青色身影站在院子中央,打着一把油纸伞,正是同样早起的齐七郎。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自己摆在窗下忘了收进屋的盆。里头土壤中央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细细感受,方能察觉出其周围散发出的星星点点的微弱灵气,那是自己虽经脉阻绝、灵力枯竭,也与金丹间自存的共鸣与感应。

不过今日再寻常不过的金属性气息中,倒似是多了一分若有若无的木灵之气,许是因这缘故,几根杂草哪怕被雨水敲打也在盆沿长得青碧生机。

“七郎兄怎来了,还没去铺子里吗?”宁凭舟走过去将被雨水打湿半边的花盆收进窗台里,抬头道,“可是阿芒怎么了?”

齐七郎闻言面上顿时露出无奈的神情,扬了扬眉,指向宁凭舟身后的西厢厨房。透过灶前半支起的长窗,可见白色的烟雾涌动缭绕不绝,几乎看不清厨房内的样子。

“七郎兄放心,这回我绝不至于烧了厨房的,”回想起不久前头一次自己开火时差点烧化了灶台、还是齐七郎越过院子赶来救火的情形,宁凭舟还是有点尴尬的,“想是煮了白粥温在灶上,水汽才多些,加上雨天柴火烟重,才会这般。”

说着眨了眨眼,生出些打趣人的兴致,指了指手中的竹篮子笑道:“时辰还早,七郎兄可要在我这儿略坐一坐,顺便尝尝愚弟今日的朝食?”

齐七郎面上果然明显地纠结了一下,这才点头应下,由着宁凭舟在前引着落座在正屋堂内。

饮了一口炉子上坐着的滚茶,但见这堂中除了温居时就有的家具,又添置了许多生活物品,颇有了几分舒适充实的气息。虽是雨天,门窗却没有紧闭,但也不觉潮湿,只觉内外亮堂清新。

在明间向外望去,院内打理得利落,气象比起之前的空旷疏落大为不同。各处错落摆了新开的各色盆花绿草,右侧窗下的园圃也已种下了幼苗。

堂前照墙下放了一个大瓦盆,里头接了一汪雨水。西侧池子小亭那边更点缀得十分利落细巧,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便犹如一景,颇有几分意趣。

再往外除了紧邻自家的那一面篱笆仍旧是半人高,其他两面都加高了不少,上头还编了竹篾的檐子,垂挂下许多藤萝的细蔓。显得花木扶疏、井井有条,各处欣欣向荣。

头茬的嫩菜尖,稍微拾掇过扔进粥锅里,搅一搅顷刻便熟,盛在砂锅里端到堂前也不过片刻。分入碗中时,恰好入口微烫。

只见粥碗内洁白中带着星星点点的淡绿,扑鼻的米香中夹杂着微涩的清香,齐七郎从宁凭舟手中接过,略吹一吹用了一口,眉头舒展开,而后又微微拧起。

再举箸转向一并上桌的四碟子小菜。酱萝卜,住的最近的刘阿家伯送的;糟白鱼,林家娘子的手艺;炒豆子,拿油同李家小郎换的;最后一道泡笋,酸溜溜的,嗯,是食铺近日的出产。

“这几日种田下地,我来给你做午食罢。”

宁凭舟闻言,忙又从碗里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仔细尝了尝,扪心自问,虽不至于鲜香满口、人间佳肴,也确实稠软顺滑、咸淡适中,别有一股子新生嫩叶的清甜和鲜灵。

不由略有些疑惑:“我这粥不难吃啊。”

“正是你终于把粥做得能吃了,我才要给你送饭。”齐七郎叹了口气。

又指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早上清淡些也就罢了,中午还这般没荤少腥,是挨不住连日辛劳的——这糟鱼还是温居那时林家送的两坛罢。”

“有我齐……七郎在,你何须这般清苦度日?!”

“哪里就至于如此了?”见齐七郎如此一本正经,宁凭舟倒是忍俊不禁,但仍是摇摇头,正了色,真心实意道:“七郎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些日子凭舟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说着历数:“……去村里县上添置各种零碎日用、挑选春耕和菜地里要用的种子、再到最近买牛买犁,哪次不是得空便陪我一道,出力不说还帮忙一起参详,又专门腾出牲口栏给阿芒寄住……”

齐七郎听完,并不反驳,只爽朗一笑:“那这些日子我不在家的时候,替我照看门户的又是谁?次次给我那片菜地浇水除草的又是谁?帮我喂那几只小鹅仔儿的又是谁?”

“礼尚往来,”宁凭舟说着就也莞尔,不再作推辞之言,“七郎兄言之有理,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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