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洛音很紧张,面对如此冷漠的林墨她更紧张了。她赶忙拉起秦慕的手,秦慕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以示安抚,“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理洛音了?”
林墨沉默地将杯中的饮料一饮而尽,然后说道:“那我选大冒险吧。”
“大冒险就是,”路景熙接过话头,“你说一下不理洛音的原因。”
“嘭”的一声巨响,林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就那么喜欢揭别人的伤疤吗?”
不止梁洛音,这声巨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到了。“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梁洛音赶忙上前解释。
“不是那个意思?”林墨冷哼一声,“那你们什么意思啊?不就是个生日么,有必要在教室里过吗?有必要一定要我参加吗?不就是个游戏么?有必要一直问我一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吗?”林墨扭过头看向梁洛音,“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我爸死了,我妈病危,我实在没有心情参加什么劳什子的生日聚会!”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也没什么心情玩游戏了,纷纷端起蛋糕沉默地吃了起来。林墨也沉默地吃着自己带来的饭菜,而那块蛋糕,他本来想扔进垃圾桶里,可自从母亲住院,她就没有再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了。他把饭盒洗刷干净,把那块蛋糕小心且珍重地装在饭盒里。
晚自习前,林墨匆匆赶到医院时,却被告知他的母亲经抢救无效死亡了,时间2012年9月25日中午12时47分。就在他们享受轻松欢乐的气氛时,他的母亲与世长辞。他木然地站起身,端起饭盒,将那块蛋糕倒进垃圾桶。他看着那块蛋糕,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妈妈终究还是没能吃到蛋糕,他终究还是成为了孤儿。视线陡然模糊,他揉眼睛时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母亲生前签署过器官移植承诺书,现在她还在接受手术。门外的亲戚们却为林墨的去留起了冲突。大伯二姑不想养,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舅舅本来也想推辞,却被外婆揪着耳朵大骂一顿。林墨呆坐在手术室门口,看着这人间残忍而真实的缩影。他初中时在《安娜·卡列尼娜》上读到过“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林墨不但晚自习“逃课”,还接连两天没有来学校,梁洛音有些担心,便拉着路景熙一同去找班主任。班主任本来不想说,但梁洛音一直恳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老师,我和林墨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我胆子小,一直都是他鼓励我,我也没什么伙伴,高中之前只有他这一个朋友。他连续几天不来上课,作为同学、朋友,我们都很担心。”
“嗯——本来这件事不应该告诉你们的,可你都这么说了……”班主任“嘶”了一声,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林墨倒也没特别嘱咐不能说,但这事说出来挺大的。”
“老师您放心,我们不会跟别人说的!”梁洛音赶紧向班主任保证。
“连秦慕也不能说!”班主任知道路景熙和秦慕关系好,特别嘱托道。
“不说不说,您放心!”路景熙赶紧表态。
“——林墨他……他的母亲去世了……”
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两人愣在原地。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死亡离他们竟然这么近。像路景熙、梁洛音这样家庭的孩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些人光是活着就拼尽了力气。十七岁的林墨,还没走出校园,就不得不背上生活的重担——他,本来也有一个相当美好的家庭。
林墨的父亲生前是个货车司机,虽然累一点儿,但生活还算富裕,母亲虽然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平时也会做做手工,补贴家用。
然而这一切在林墨中考后的那个暑假里烟消云散。那天晚上,他的父亲已经连续开了两天的车,都已经回到了这座城市,却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了一辆逆行的轿车,轿车司机还酒驾,他的父亲躲闪不及,撞到了路旁的护栏上。当他的母亲接到电话时,他还以为只是一通寻常的电话。可是母亲在挂断电话后,一个人出了门,一直到很晚都没有回来。
林墨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被带入殡仪馆。他的父亲就那样安静地躺着,看起来不像书里经常描述的“像睡着了一样”,他父亲睡着了可不像现在这么安静、笔挺。躺在那里的父亲像一尊蜡像一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气。而他的母亲尽管已经知晓真相,仍然哭得撕心裂肺,哭到心脏病复发,不得不送往医院。
林墨捧着父亲的骨灰,仍觉得像做梦一样,明明不久前父亲还给他打过电话,答应他回家后全家一起出去旅游的。无所谓了,反正大人说话不算数不是一次两次了。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而那个醉酒逆行直接导致他父亲死亡的那个司机,直到他高一开学前才刚刚被抓住。
得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路景熙打心里难过。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如果不是梁洛音,他们和林墨简直陌路。在他们看来,宽阔坦途的未来,于林墨而言就是险象环生,他看不到什么鲜艳的风景了——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梁洛音听完,更是泣不成声。她以为的冷漠,原来只是好友的保护色。胆小如她,确实不能为他做些什么,可是她,也想保护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