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薄雾,日落西山。
天边云霞似火,染红群山散云。最后一缕光辉收起,散落在山与云的边际。
山头从喧闹重归寂静,林间小路上余留足迹,山谷中回响渐渐消散。这座山,历经数十年的沉寂,换来一朝人群涌动。
炎热的气流从不依附于太阳,日落时分仍不安分的流动。石子铺成的路旁落满掉落的枝叶,长廊一侧的小潭映照出昏暗色的天空,潭水不过几日便浑浊不清。
纱代从天的边际走来,朝路的尽头走去。
华丽却不利于行动的礼服已经脱下,换上简单庄重的黑衣。金发松散的绑起,几缕长丝滑落眉前,遮不住满目疲倦。
她整个身体都散发着一种疲惫的气息,节奏紧凑紧张的几日耗着她的精神气,令纱代身心疲困,却又迟迟不敢松懈。
巫女继任典礼完成,从长刀为她而鸣的一刻开始,“雾见奈寻道”是她的名,“雾见家族”是她的责任。
如山间泉水般碧绿的眼中有火在舞动,逐渐变成与前任巫女如出一辙的赤瞳。
路不长,即便纱代放慢步子,一眨眼仍是跨过葱绿的树丛,清雅的吊钟花与沉默的樱树,她迈过十年的岁月,走向一朝的成熟。
路的尽头,是一颗枝叶繁茂的冬青,阴影笼罩着一座小屋。
她迈步踏进屋里,只见屋内空无一人。
……走了?
纱代轻微皱眉,她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一点人影,只有中央的桌上放着东西。
她走进一看。
一个包装简洁精致的礼盒,署名的场。
另一个则是个……洋娃娃?!
纱代惊愕的睁大眼,有些难以置信。
她拿起来仔细一看,确定是个玩偶,翻来覆去一看,还是个玩偶。
双马尾少女身着一条华丽的公主裙,淡蓝色的裙子镶嵌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她扬着明媚热情的笑容,碧绿色眼瞳似墨绿翡翠,如蜜般甜美。
她的手中拿着话筒,耳边戴着耳麦,看上去是位偶像歌手。
人偶尺寸不大,不过一掌,却做工精致,栩栩如生。她摸上去很像真人,皮肤滑嫩,衣服的质感也很有质感,一看就是花大价钱买下的。
所以,问题是,为什么这个人偶会在这里?
纱代感到匪夷所思,她早就过了会喜欢洋娃娃的年纪,更不知道她的主人把她放着是什么意思。
她把人偶放下,这才看到一旁的礼盒下压着 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字条上笔迹潇洒飘逸:
礼物,最好带在身边。
署名是“F”。
都说见字如见人,这龙飞凤舞的字却跟纱代对此人的第一印象截然不同。他把人偶作为礼物的行为更是让人捉摸不清。
婆婆找的人,希望能靠谱吧。
如火般燃烧的瞳眸盯着人偶半响,纱代最终面部表情的放到口袋里。
不透光的布料遮挡住纱代的视线,当她抬起头的一瞬间,双马尾少女眨眨眼,在口袋里摆个舒适的动作,脸上的笑容愈大。
纱代毫无察觉。
她一招手,门外一名中年男子进来,将卷起的画轴放在桌上,再根据她的吩咐拿起的场一族的礼物退出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足以彰显男子的恭敬。
纱代深呼一口气,快步走到门对的墙壁,将画展开,固定到墙壁上。
画卷缓慢展开,她后退几步,观赏着这幅画,眼中复杂的情绪难以辨明。
画上是一课硕大的樱花树,淡红色的花朵热情而又淡雅的绽放,在漫天樱花飞舞中,隐隐约约有人影停驻树前。
这正是当初雾见奈寻道和风间柊会面时所挂的画。
画的右侧是另一幅画:纸鹤,少女,枯骨与漫天樱花。
十一月的新作——《纸鹤下的少女》
雾见家族财大气粗,在得到风间柊消息后的这几日一直和画刊联系,最后以大价钱买下这幅画。
如今两幅画挂在一起,纱代只是默默看着,眼前不知不觉变得模糊。
她观看婆婆的一生。从扛着大刀神采飞扬的少女到孤山上樱树下站立的老人,从心向墙壁之外的自由到自愿止步神社的满足。
她亦是观望自己的一生。蹒跚学步小孩的影子逐渐拉长,父母的笑颜变的模糊不清,从家庭美满到父母双亡,再到一个人拉着她走出泥潭。
“婆婆,我已经长大了,你放心吧。”
“婆婆,我的力量变强了,其实我并不太想拥有这种力量……但我会学着掌控并利用它。”
“纱代的命是婆婆的,是婆婆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为了母亲,父亲,还有婆婆,我会让雾见家族变得强大,我只会死在家族之前。”
“……”
“婆婆,樱花的味道,你可以闻到吗?”
少女说着说着开始哽咽,眼睛泛红,不仅是火焰在眼中起舞,更是悲伤在心中奏乐。
折下的樱花树枝放在画的前方,花已谢,唯有暗香永留。
黄昏之际,长大的少女对着画中的影子喃喃自语,说着从未吐露过的真心,说着尚未说出的依恋,说着彷徨和怅惘,说着决心与未来。
直到银色的月华照着大地,影子与暗夜融为一体,眼前的场景再也看不清,纱代沉默的望着半空。
话已尽,唯心仍存。
“大人,该走了。”
门外有人提醒。
纱代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屋内,然后,转身离开。
“婆婆,短时间内我不会回来了。”
“我会以雾见奈寻道的名字,重铸光辉。”
那夜少女低声许下诺言,带着拼上此生的笃定和淡然。清亮的声音融在树叶的沙沙声中,较长的额发因转身而带来的气流扬起,露出苍白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