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Mucho,被他围殴的那个人是龙宫寺坚诶,我没法不管吧。”
“龙宫寺……?他身手不错怎么会被那种人,哦,对了,那家伙是用了人海战术吧。可惜,龙宫寺,没有经过什么专业的训练。”武藤泰宏闻言皱了皱眉,与他初见时,我正好和龙宫寺在一起用餐,加上河田兄弟二人,我们五个人制服了一个□□请来的拳手。所以论情谊也算是革命友情了。
我并不能很好将武藤泰宏归结为不良。他最大的问题类似于“不知轻重”,他本来可以走一条光明磊落的道路却因为各种原因或是原生家庭,他将一身学来的本领枉用在了对人身上。可正因他又是公子哥的出身,他行事才这么不羁,说到底,在这里待一阵也是对他的磨炼。
“有关阿坚,你不觉得他很有天分吗。”
“天分?”
“不知道怎么描述,只是觉得,他和你们很像。有一天会成为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迈入‘狂热境地’的那种人。”
“你,在担心。”
武藤泰宏看了我一眼,似是看破我内心忧虑般做出了结论,他比我和阿坚都年长些,按年纪,他大概度过了很多天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心情与日子吧。
“不用担心,如果连这种事都自己处理不好的话,那么就不适合走这条道路。就像我一样——曾经觉得不会输,绝对不会输。”
“啊。”我愣愣地望向他。武藤泰宏那双看不清神采的瞳孔内却流动着低调的光。“难道泰宏不是因为输掉才更加成长了吗?”
“……狡猾的提问,但我对你的提问没什么法子。”武藤泰宏轻声答道。“是啊,谁都不喜欢输,但只有输掉后才知道自己继续要往下走的路和责任。”
“泰宏的责任是……什么?”
“秘密。更何况,好好看着你自己吧。再不改掉你多管闲事的性子,有一天你也会闯入这个世界的。”他将意味深长的眼神抛向了我,我眨了眨眼,欣然接受。
“你说的是世界,是怎么样的?”
“为了保护笨蛋而陷入狂热的漩涡。……你会是这种宿命的人,椎名鹤。”
分享戛然而止,但我却觉得自己与Mucho似乎都在这场短暂的分享中找到了一些能解开困惑的钥匙。我回以坦荡且随和的笑容,索性大方承认了下来:“对我而说,真是像诅咒一样的祝福啊。”
有一天我或许会改掉我如今形成的性格,爱好,或者弱点。但那天的到来究竟是因为谁而改变,是否是自己真切想要的这件事我无从知道。这个世界的形成总会有一些自由和不可得的事物,在我身旁的武藤泰宏应该最明白这一点。为了争夺某些自由,或许未来和自己都会搞得遍体鳞伤。
我向他追问为什么昌宏叫自己“红蜻蜓”小姐,Mucho则在此刻又恢复了冷着脸寡言少语的态度。没有办法,我只好将《Foever love》的曲谱展示给他看。武藤抬了抬眼皮:“灰谷兰没告诉你,钢琴部分是由我负责?”
“诶——?啊?啊这……”
少年院开设了音乐课后大家聚在闹事的频率整体下降了不少,对此石仓晴告诉我这是个非常好的研究观点。甚至在美国还有“音乐治疗”这一应用科目。她对自己提出的新方向很有信心,认为这还能教导学生提升专注力和感知能力。武藤泰宏是富家子弟,所以幼时就有学钢琴的经历。而像他一样拥有基本功的人屈指可数。所以那架便宜的二手电子琴就交由了他负责练习管理。
“斑目是打架子鼓的,灰谷兰是声乐,灰谷龙胆是贝斯。阿饼觉得这些东西都很麻烦,主要带着人钻研和音去了。至于伊佐那……”
“你终于把你自己的木吉他拿来了啊。”
黑川伊佐那背着木吉他到访谈话室,我正在配茶。根据老师赠予我的书上所写,不同场合下不同饮品也会给人带来不一样的感受。我特意不再给他挑刺激口腔的果味气泡水,转而换成带来的浓缩果汁搭配上冷萃的绿茶。随即再丢点冰块进去。黑川伊佐那走进来时步伐轻快,甚至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伊佐那注意到了在配茶的我,咧开嘴表情放更加柔和了下来,他压低音调弯腰注视着我手上的动作:“又在折腾新品?”
“哦。每个人进来争取都记住你们的口味并且变化一下新气象。不然像黑川氏这样的人肯定没有什么兴趣去完全不变的地方。”
喜新厌旧是名为人类的诟病,但也是普通家伙的本性。从自己的角度而言,我也理解他们对谈话有着多么厌烦的基调。可当老师的人们能做的也就只有一遍遍传输引导,而这个重复过程是他们最不愿接受的第一阶跳板。
“你上回说一定要带吉他来的原因是什么?”
“我带了录影机来,要给你拍一个片段。”
我看着黑川喝下了我为他特制的冰凉果茶,几个月的少年院生涯让那个一头长发的清秀小子反而变得更加有戾气。他们的头发通通被理成了特定的寸头造型,伊佐那那双细长又淡漠的眉目衬托他的气势更加阴冷。但有了木吉他的作伴,他就仿佛玩弄着逗猫棒的高贵猫咪。
我记得松野千冬说起有些流浪猫习惯了流浪后就很难被驯服成家养猫,仿佛流浪猫的归宿只有大街小巷。找到吉他作伴的伊佐那在我眼里,就仿佛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蜗居带点的流浪猫。
“所以说,椎名氏为什么有这种突发奇想?”黑川伊佐那坐在窗台边,春日的阳光静静洒在他的身上,嫩粉色厚布创窗帘在他身后变作恰到好处的背景。那个曾经被警方翻来覆去寻找踪迹的少年此刻温柔到像是某种虚幻的影。
“我的突发奇想源于,我想给人吹牛。吹牛说我认识的人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就学会用吉他弹奏《波西米亚狂想曲》。”
黑川伊佐那沉迷皇后乐队的那段时间,我给他从外面的音像店中买过磁带送来。打那以后他带着这帮人对前卫摇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这首曲子有些年头,但很快就流行到,刮起了少年院中学习英语的热潮。属于我一个月之内不见他们的甚至目睹了他们跟随伊佐那抱着英语歌词做早读的那种怪异情景。虽然我并不知道,伊佐那有没有强迫他们朗读就是了。
【Mama, just killed a man,
妈妈,刚刚我杀了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用枪抵着他的头
Pulled my trigger, now he\'s dead,
扣动了扳机,现在他已经死了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
妈妈,人生刚刚开始
But now I\'ve gone and thrown it all away -
但是现在我却把它完全毁掉了】
黑川伊佐那在外文的遮掩下毫不犹豫将穷小子和对妈妈的呼唤全部融入了这首歌里。他喜欢这首歌喜欢到我经常听他哼唱,比起读书,他似乎更适应做这种自由自在游戏人生的事。他能将中意的东西花十倍的精神做好,不中意的东西就直接抛之脑后。更何况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血统里异国的血脉使他下意识唱英文时并无太多的日式口音。
为了一个约定,我安静地录制着他坐在床边弹琴唱歌时的模样。他仿佛以为别人无法知道这个秘密,我却在聆听他的哼唱时,感知到他在发泄不少糟糕情绪。
【把所有人都当做英语白痴那可是不行的啊,否则我也不会买英文磁带给你听吧……】
我偶尔怀疑黑川伊佐那这个人脑袋转不过弯来,但无可否认他在音乐上与艺术领域确实有那么点微妙的天赋。这并非属于这个时代的流行,但他总喜欢怀旧地向回看去,看鸡毛蒜皮满地伤痕的日子,再将自己搞的痛不欲生,躲进了名为力量的壳里。
一曲终了,他抬起头笑着看向镜头问我:“怎么样?”
“很好。你弹吉他的能力简直是飞速长进。”我按下停止键保存了录像,随后又请他坐会了懒人沙发上。黑川伊佐那抚摸着琴弦:“本来以为要是有节奏吉他就好了,但木吉他意外的能弹出比我想象中更多的曲子。”
“不仅是吉他,人也是一样。大家都有着不被规定的可能性。”我坐在黑川伊佐那的对面接话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黑川氏。”
“但说无妨。”
“究竟怎样才能被称作不良的道路呢?”
黑川伊佐那薄唇微动,凌厉的眼神中带了丝玩味。他再度将眼神移向了我所在的方向,我的视线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满怀。那双眼里似乎正饶有兴致的品尝我与他之间最后的趣味,半晌,他开了口,话语却显得古怪又无情:“我并不打算告诉你我的理解。这个问题,你问过灰谷兰了。”
“嗯?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吗?”闻言,我有些诧异。
“有的事他们不想说我也不会逼,有的事他们不想说却必须要吐出来。椎名。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想要的情报。比如说,我可以告诉你S62的真正意义,但你,只有在帮我办一件事后我才能跟你谈论什么是我所想的道路。”黑川伊佐那不紧不慢地开口,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我知他一部分情绪起伏不定,便欣然接受了这场交易。
“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给横滨儿童保护机构的一个人上个月寄过一封信,这个月,他却没有按时来回答我。我想请你,去朝日寮看一看,并把我的那位跟班的答案给我带回来。至于S62,其实是昭和六十二年。那年将会诞生很多人,事,物,也将诞生‘极恶世代’。”
“昭和六十二年……”在听闻如此解释后,我心中隐隐扬起不妙的预感,随即双手撑在茶几面上猛地站了起来盯着他的脸。“你究竟想干什么?黑川伊佐那。”
“别那么凶,椎名氏。”黑川伊佐那一字一顿,笑意挂在脸庞,处变不惊。“去横滨带鹤蝶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