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向来冷澈磁性的声线在念诵诗句的时候,变得无比柔和而动人,像暖阳透出厚重的云层,晒得人生出几分熏熏然的醉意。
夏之荧并没有全然听懂,恍惚之中,她只觉得宫寻阙与其说是在念诗,倒不如说更像在同谁讲话,吐露的字字句句,全都是不可言说的心曲。
【这是什么故事?】
“主人公翻越七座炼狱山,跋涉过地狱,终于见到了他少年时的恋人。”宫寻阙眸光幽深,略略出神,不知此刻又想到了什么。
夏之荧没料到他会喜欢这样的故事。浪漫却又柔软,听上去就叫人伤感,和他冷峻坚硬的气质迥异。
【宫先生喜欢的理由,我想知道】
“说不上喜欢。”
【那为什么还要一直读呢?】
“因为……”宫寻阙沉默了。
夏之荧竖起耳朵,等待他的回答。
可一阵安静过后,他只是用低低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阿荧。”
隔着一层棉被,这声“阿荧”有点模糊,就像夏之荧模糊的心情。
她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从这声没头没脑的“阿荧”里,听出一点悲伤的调子来,还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心痛。
【突然叫我的话,会让我误解的】
【阿荧不是理由】
“你怎么知道不是呢?”宫寻阙说完,立刻低笑了一下,“开玩笑的,以为你睡着了。”
夏之荧捏紧枕角的手指这才松弛下来。
她就猜到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宫先生也是有点冷幽默在身上的。
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差点当真,还真挺傻气。
“主人公也是作者自身,他一生只深爱着那位女性,她改变了他的人生。”
【后来呢?】
“后来,他和她天各一方。”宫寻阙声线低了几分,“但他一刻也不曾忘记过她。”
怎么可能忘得了她。
他是混迹于街头巷尾的野狗,无名无姓,从小在烂泥里长大。不曾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活,也没有谁把他当成人来对待。
除了她,只有她。
那天,她探出小阁楼的窗,轻盈又清澈的目光投射向他,比微风还没重量。他却像被滚烫沉重的烙铁砸伤,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羞惭。
被夏家领养前,他在福利院呆过一段时间。有个大孩子嘲笑他的身体缺陷,他无动于衷。
嘲讽只对自尊心尚存的人起作用,他之所以会把叉子捅进对方的眼睛,也只是因为餐盘里的馒头被抢走。
此刻,他却深深低下了头,恨不得立刻逃离。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都不会在乎,唯独不想也被这个女孩嫌恶。
可女孩只是抿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紧张又羞涩的微笑,轻轻挥了挥手:
“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遥不可及的月亮曾真的为他下降。
【再后来呢?】
夏之荧十分好奇。
宫寻阙拍拍被子,“还不困吗?”
被他一问,夏之荧还真困意上涌,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在睡着之前,她突然想到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
【宫先生,谢谢你今天陪我带棉花糖去看病】
男人叹了口气。
【怎么了?】
“阿荧,你又向我道谢。”宫寻阙微哂,“再说,我不是棉花糖的爸爸么?”
虽然这话确实没错,也是她先说的,但男人说话时似有若无的上翘尾音像一把小勾子,勾得她的心在不经意间晃悠了一下。
【那你今天怎么会想到来玻璃宫】
【难道你会未卜先知吗?】
除此之外,夏之荧也猜不出别的可能。
“当然不。”男人轻描淡写,“只是早上听见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有雨。”
就这样而已吗?
夏之荧愣住了。
“我和阿荧一样讨厌南风天。”宫寻阙道,“所以每天都要提前了解天气。”
梅雨季节确实容易惹得人心烦意乱,夏之荧很能理解。
【但我心里还一直有点好奇】
男人问:“什么?”
【每次下暴雨,宫先生都会及时出现】
【住院的时候也是,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还是来了】
【简直像宫先生早就认识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