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市里到乡里的小巴车,容量只有十二座,但除夕日全国各地回老家的人不少,座位紧凑,司机兼职买票,站在驾驶座上吆喝:“都往后走一走,挤一挤,大人抱小孩,瘦子两个坐一个位儿。就今天特殊一点,大家都是家里有人等着的,给别人方便,也给自己方便咯。”
于是纪雨和柯亦然两个小孩就被挤到了一个位子上,两个人的手臂黏在一起,人快被挤折叠,面对面了。
柯亦然觉得很抱歉,纪雨这个大少爷肯定没吃过这种苦头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人这么多,以往不超载的。”
以往乡里的小巴一天五趟,每趟都坐不满,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莫名又暴露了自己的贫困,和纪雨巨大的身份差距,看到她生长生活的环境,纪雨肯定会在心里给她减分吧。
一个乡下丫头,再可爱努力,始终出生时脚下沾着泥点子,怎么能和从小喊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相爱呢?
她想那么多,越想头越低下来,纪雨抬起一只手臂,撑在车内壁上,在他身后,不断有人挤人,巨大的重量压过来。纪雨就是一堵结实的人墙,不敢后面多挤,他都扎根在一个位置,不让手臂内护着的柯亦然感觉到空间窄小,呼吸不畅。
柯亦然看见了他对自己的守护,胡思乱想瞬间消失。
她抬头看见纪雨被人群压过来,挤得脸通红,心疼道:“你还好吗?要不要再过来一点。”
纪雨摇头,“我过来,你就更挤了,我们的空间就会被一点点蚕食掉。没事,我是男人,应该保护女孩子,我能坚持的,你别担心。”
小巴车到乡里,不仅行驶路线弯来弯去,车身左右摇晃,上坡下坡不定,而且乘客总是会在各种刁钻的地形大喊:“这里下一个!”
然后司机呼啦啦刹车,车内乘客因后座力呼啦啦往前扑,纪雨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正被不知哪个方向的陌生人悄悄拉扯着。
他的坚定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于是他成了人形扶手,布料发出嘎吱嘎吱,感觉很快就要支撑不住被后面的人撕破了。
在如此拥挤的车内,他已经无法去介意什么不想要被身体触碰的问题,什么洁癖的问题了。纪雨目前最关心的只有一个,他低头担忧地看着柯亦然:“有没有撞到头?”
他不在意自己,而是问她有没有因为突然停车撞到脑袋,柯亦然摇摇头,她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也要守护纪雨。
于是她把纪雨拉过来,靠近自己的位置,然后手护在他后背,小兔子露出獠牙,凶巴巴地朝其他人吼:“别再挤了,一直在下人,怎么还越来越挤了?”
她用的云城本地话,方言在特殊时刻总是很有威慑力,其他人真的往后撤退了一点,给她们的空间多空出来了一点,当然也只是一点点,柯亦然也心满意足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纪雨,小声道歉:“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这是你也没想象到的情况,我很庆幸今天和你一起坐车,要是你一个人,可能会被挤得更可怜,希望糟糕的环境,因为你不是一个人,有我陪着你,而变得没那么难以接受。”
“当然会,有你和没你是不一样的。”柯亦然越说越没骨气,脑袋又缩头乌龟,钻回去盯着脚尖看。
纪雨什么都没回,默默地靠近她,重新缩小圈围,把她护得更仔细,两人距离也更近。
“外婆!外婆!我们回来了!”
下车走了一段小路,柯亦然远远就看到自家屋顶的烟囱在往外冒白烟,她和纪雨遥遥指了一下位置,就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赶,边跑边喊人。
外婆从大门出来迎接,手里还拿着油光水亮的锅铲,见到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和纪雨,她笑得脸像枯树皮展开,乐乐呵呵地吆喝着回应:“听到啦听到啦,傻丫头,外婆的耳朵没聋,听得到!”
“嘿嘿。”柯亦然跑到近处,拽着外婆围裙的袖口,有点羞涩不敢回头,随便指了指旁边,介绍道:“外婆,纪雨也来了,他来我们家吃饭,还带了好多好多的东西,是不是很孝顺很有礼貌啊?”
柯亦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外婆和纪雨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就因为纪雨到她家来,她觉得她和纪雨的关系变得很不一样了,有点提前见家长那味儿。
柯外婆无语地敲了一下柯亦然的额头,语气里全是觉得自己外孙女没眼看的丢脸,至于跟炫耀什么大宝贝似的嘛,这么紧张。
“行行行,纪雨有心了,都进来吧,别在外面站着了。”外婆锅里还有炒一半的菜,说完就又去灶台了。
柯亦然脸上还有羞涩,以及多了一分尴尬和不好意思,她提前给纪雨做心理准备,说:“我家就只是农村最最最最普通的家庭,甚至还有点穷,你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环境,希望你不要嫌弃。”
事到临头,自己身上最后一层遮羞布就要被掀开了,她紧张不已,纪雨会因为她的窘迫而觉得和她相爱是扶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