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部队汇合后,众人都说,这幻象有许多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晚上,一直是白天,感觉像个很富庶的地方,人们相处也很和谐,可这幻象与那个怪物渊源颇深,又让他们不得不深思,究竟有什么缘由。
众人商议决定分头行动,街上的人突然一动不动,天也黑了,大家都进入紧急状态,只见街上的人逐渐躁动,四下窜逃,一个个变幻了样子,肢体残缺,状似活鬼,癫狂哀嚎,死死盯住这一行大大小小的神仙。
大家各自掏出自己的法器,准备迎战,他们是天界佼佼,对付些行尸走肉还不算太难,转眼间纷争四起,人人自顾不暇,砍瓜切菜一般斩杀那些行尸。
转瞬间血肉纷飞,几位着白袍的神君,衣服上沾到了血水,狼狈不堪,渐渐地他们这一群人,砍出了一座尸山,恶臭浑浊,檀月喘口气的功夫,差点被咬一口,正要反击,行尸突然静止。
大家惊魂未定,有几个反应快的,带着大家脱战,跑到还算干净的地方,此时从街道的另一个方向,缓缓走过来一行人,他们服装破败,但依稀可以辨别,曾是精美华服,四个人抬着一个同样破败的轿子,吱吱扭扭走到跟前。
四下寂静,轿子吱吱扭扭的声音格外突兀,众人都绷得紧紧的,不敢松懈。走近才看得出,抬轿子的不是人,使用稻草扎成的人偶,他们脸上画着起卦扭曲的五官,没有丝毫生气,显得怪异极了。
从轿子里,下来一个妇人,她鬓发散乱,脏乱不堪,脸上泪痕依稀,下来看到这么多人,有些不好意思,行了个怪异的礼。
有心急的神君,拔剑相对,怒斥何人。
这妇人丝毫不觉害怕,皱着眉缩回轿子里,抬轿子的四个稻草人摇摇晃晃护在她身前。
镜川拦着那个神君,温声道:“夫人莫怪,您能跟我们说说此地发生了什么吗?”
那妇人半掩门帘,看了眼镜川,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无奈的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家随我来吧。”
有人愿意有人不愿,一时之间吵了起来,镜川凝眉,兵分两路吧,人太多了,很难协调一致,愿意的就跟着走,不愿意的就留在原地,很快分好两队,各走各路。
镜川一行人随着妇人来到一座破旧的山寨,妇人下轿,把他们往里迎,山寨正堂内有一暗门,里面倒是像个家一样,处处透露着温馨,妇人一一斟茶,大家看着破盏中浑浊的泥汤无奈,有些佩服她七零八落凑齐了这些碗盏。
她拢拢头发,很端庄的坐在那里:“你们就是天界神君吧。”
大家不约而同的诧异,她从进了房间就变的得体起来,衣裙都恢复了光鲜崭新的样子,连这座破庙都变得富丽堂皇,她有礼有据的问他们的来意。
镜川点头称是,问道:“夫人可否给我们说说这其中缘由?”
妇人温婉微笑:“有很多事,我都忘了,诸君不嫌,我便多说几句。”
她低头晃了晃盏中泥汤,转眼变成一盏清茶,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这事说来很简单,要从她丈夫说起,她的丈夫名叫魁斗,是苦海山的猎户,当年的苦海山还没被魔界占有,仍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那年她迷失在山林里,是他救了她,娶了她,魁斗有勇有谋,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好,热热闹闹的,还生了儿子,那孩子特别乖巧懂事,那日子真如神仙般快活,可就在孩子牙牙学语时,魔界便把苦海山占为己有了。
一时之间生灵涂炭,山上的动物都有了魔性,有的可以变幻人形,有的能说话,害的山上的人们苦不堪言,他们也想过下山逃到别出去,可苦海山被结界封印,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山脚处的镇子里也是怪事频发,何况他们住在山里的,逐渐的,苦海山的人们,也染上了魔性,不人不魔的在苦海山苟延残喘,魔性让人们失去理智,屡屡做下违背纲常伦理的事,甚至有些人还常与动物交姌,魁斗心慈,挺身而出,做了个山大王,笼络了些尚有人性的村民,还维持着正常人的生活。
魔尊手下的十王君,对魔尊心有不服,一心搅扰魔界,伺机取而代之,琢磨着找一个兴风作浪的道场,便选了苦海山这个已经满目疮痍的地方,他们随手就给魁斗种下了魔种,风请云淡的,决定了魁斗的生死去留。
种子在他心里发芽,慢慢不受控制,做出许多让她瞠目结舌的事,她屡屡劝诫,魁斗不听,还听信谗言把她关了起来。
不知山中年月,反正是被关了很久,一日,有个妇人哭着替她开了门,跪在地上求她,她便知道,这是发生了天大的事,跌跌撞撞跑回她家里,看到那样不堪的魁斗,与蛇妖和衣而卧,房间里竟还捆绑着不少孩子,装在麻袋里,只露出颗头,他们的上眼皮被缝到眉毛处,眼神涣散,呆滞的看着床上,无法阖眼,这当中自然也有她与魁斗的孩子。
孩子撇见了她,眼泪混着血扑簌簌的掉,只有眼球可以动,那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孩子见了亲娘,委屈终可相诉,可她却别过脸,不敢再看,匆匆替孩子们解了绑,发现孩子们肢体残缺,心碎不已,打发他们回去,自己带着儿子跑了。
孩子怯生生叫阿娘,怨她不要他,母子俩抱头痛哭,她亲手把孩子眼皮上的钢针取下,干涩的眼皮粘住眼球,孩子算是瞎了,可他那样懂事,安慰她说,现在能睡个好觉了。
恨海翻天,趁着儿子熟睡,她提着刀,要去杀了魁斗,山里没一个人敢拦她,当初为了讨好魁斗,他们联名上书,让魁斗把她关起来,如今出了事,魁斗不受控制了,他们便不吱声了,派去个妇人把她放出来,她就是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恶心。
魁斗仍然与那蛇精沉睡,她先是刺了蛇精,蛇精仓皇幻出原形遁走,趁魁斗没反应过来,她把匕首刺进了魁斗胸口,惊慌之余,魁斗竟还有些高兴,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胸口处涣散,他恢复了往日清明。
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孩子呢?救走了吧?
魁斗松了口气,身体塌陷,变成灰烬,在床铺上滋滋作响,弥留之际唤她名字,她有些漠然,这不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已经死了。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她寻回住处,只看见孩子的衣服,没看见孩子,慌了神,疯一样的找他,有人说孩子在村口,她急忙寻过去,孩子确实在村口,只不过已经没了气息,七窍被钢针封死,手脚相缠,宛如一个肉球。
手里攥着钢针,正在施刑的妇人嗫嚅道,这孩子是魁斗的血脉,恐怕也会变得如魁斗一样,不如早早了结。她说不出任何话了,从那个妇人手里抢过儿子,走回了住处,替他熬了米粥,把碗放在儿子面前,反反复复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苦海山上,只她一家遭此罹难,为什么不是大家一起去死?
在原处坐了三日,怨念逐渐深重,魔尊啼巫循着气息而来,只问她,要不要让大家一起去死?只需要一点点小玩意儿,就能如她所愿。
她没说话,却按照魔尊的说法,把魁斗的骨灰寻来,交给了他,魔尊微笑着点头,把魁斗和儿子还给了她,并不是完好无缺的魁斗和儿子,魔尊把他们变成了那个怪物,以孩子的身体做容器,注入她的怨念和魁斗残缺的灵识,身高万米,以人为食。
众人听到此处,都沉默了,看那妇人仍是得体的笑容,不知事发那一刻,她有多绝望。
妇人叹气:“故事不长,却是我们一家的一生。”
夜梵神君说:“夫人肯见我们,必然是打定主意了,不如开诚布公,让我们帮您一把。”
她沉默半晌后点点头:“魁斗已经把苦海山上的人都吃净了,开始为祸苍生,我本来觉得无可厚非,这世间并不曾善待我们,为祸就为祸吧,只是近年来,常常梦见我的儿子,梦中哭闹不休,我想是他厌了烦了,想要往生轮回了,做娘的,看不得孩子哭闹,求各位仙君相助。”
镜川认真的说:“夫人,实不相瞒,你们三人应该是入不得轮回的,天地难容,可若是以身相渡,还可以周旋一二。”
那妇人如同被点燃的残烛:“我总归是愿意的,就看您怎么做了,我无有不依。”
这情况,须得她与魁斗形魂消散,才渡的那孩子往生,她倒好说,那魁斗早就没了意识,要让他心甘情愿,有点难。
那妇人可以助他们脱离幻境,要把魁斗制服,再看看他能不能有一丝清明的意识,镜川带着一行人去找另一批神君汇合,可却不见他们的踪迹,只留下几片残破的衣角。
有几位仙君暴跳如雷:“定是这贼夫人使诈,诓我们听她胡说八道,她好与那魔尊里应外合!”说着就要杀了那妇人。
镜川拦下那个人:“她没说谎,若是骗人的,我一眼就分辨得出。”
有人应和道:“是呀,毕辛神君掌刑罚,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不如信了这妇人的,先把魁斗收服再说。”
大家吵嚷成一锅粥,那妇人出了破庙就变回了破旧的样子,冷静地站在原地,有人若有所思说:“她现在是没说谎,可万一一会帮他们一家人往生轮回时,我们被偷袭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