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高温不下，尖锐的蝉鸣吵得人心烦气躁。

汪如海不耐烦地翻看业务报告，上半年刚起来没多久销量就是一个骤降，甚至找不出问题，他只能开始怀疑选品，是不是从源头上就不对。

“帮我看看，”汪如海越看越生气，干脆把报告砸在章杉的办公桌上——经过几个月的持久战，章公子终于凭借厚脸皮在这个总经办公事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仅配备了一张像模像样的办公桌，甚至给自己添置了一套茶案，每天早上来第一件事沏茶，给那口衔元宝的茶宠王八浇得油光水滑。

章杉抿了口茶，一边看报告一边道：“整体流量都不行，也不止你一家，何况这个动销率我看有百分之八十，还算正常的，只是单量少了点。”

汪如海不置可否，等他后面那个但是。

章杉：“但是当前类目确实不够，得拓品，我看平台那边也没什么数据，按照友商经验，每个类目做浅一点，多尝试几个类目才行。”

汪如海微微垂眼，“那现在的货呢？移出来，降价大甩卖？”

章杉：“没有到强制移仓之前也没必要，先看怎么加快动销吧，我看也没有哪个类目明显更好或者更坏，你的库存也不是很深吧。”

汪如海：“嗯，顶多按照四周备货，上一个大促卖得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补。”

章杉：“那就行，大促后销量下滑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平台刚起来，没有历史水位，明年就有经验了。”

汪如海：“行吧，我下周去趟乌城。”

章杉：“我也去。”

汪如海撇了他一眼，功利地开口，“怎么，你在乌城也有人。”

章杉耸了耸肩：“那倒没有，那跟我们的产业差得有点远了。”

汪如海冷哼了一声：“那可不，章公子都是做大宗商品出口，当然看不上我们这点小商品的生意。”

章杉嗅出苗头不对，连忙把刚烧好的水满上茶壶，给汪老板添上，“怎么会，小商品大世界，我们是看天吃饭，您才是创造财富的造血干细胞呀。”

汪如海：“滚吧滚吧，别耽误我工作。”

用完就扔，颇为冷漠。

汪如海一到出差就想到檀辰，眼睛一转又给他喊进办公室，三两句话交代清楚背景，没什么问题后天就出发。

檀辰只觉得挺新奇，乌城是众所周知的小商品之都，离得也不算远，曾经他还听檀春说起过她们年轻时工厂还组织去乌城春游，主题是跟当地的小老板们砍价，最后每个人都买了一大包折上折的帽子围巾手链回来，有的至今还保留在檀春的首饰匣里。

汪如海：“三天两晚，有什么问题？”

檀辰：“没有问题。”

章杉：“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他一个人在家没事吗？”

檀辰犹豫了片刻道，“应该没事吧，三天而已。”

章杉：“那怎么行，十六岁正是叛逆的时期，我要是十六岁一个人在家三天，不知道能干多少坏事。”

汪如海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

章杉：“这样，出于对未成年人的关心，我赞助你们兄弟俩一同出游，反正我们三个人也是开车去，两间房，四个人没差别。”

汪如海：“谁说是三个人去了？就我跟辰辰两个人。”

章杉跟檀辰使了个眼色，开始一通唇枪舌战，混合着窗外的蝉鸣，给汪如海讲得脑瓜子嗡嗡的，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就这样敲定了，檀辰出办公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姓章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

汪如海一个头两个大，混乱之中还不忘抓住刚才冒出的一道灵光，冷嘲热讽到：“你十六岁时不是出了名的乖乖孝子吗？读什么专业见什么人，哪怕到二十岁我看都是妈咪的乖宝宝吧。”

章杉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眉骨很高，衬得眼窝有种超出亚洲人的深邃，剑眉星目，不说话时盯着人看有种莫名的深情。

汪如海丝毫不为所动，“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

“没错，”他开口道，“可能直到看到你，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有想法和欲望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汪如海愣了一下。

章杉突然撑着他的办公桌，俯身道，“也直到离开你，我才知道原来不是什么想法都是可以被压抑住的。”

他趁汪如海怔愣的片刻，快速地凑近，在他额头上啄吻了一下，然后趁对方反击前飘走了。

“不枉我装了几个月的孙子，值了，”章杉小声道，音量控制在汪如海需要花几秒反应才能生成信息的大小。

但汪如海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振臂暴击，他很快从怔愣中恢复过来，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开始在电脑起噼里啪啦地写出差计划，好像刚才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偷袭。

于是轮到章杉纳闷，又突然难以开口，抓耳挠腮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试探道，“那，后天几点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