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盯着碗,拿着筷子一动不动,手捧着碗也不怕烫,你看见了,紧忙拿开他的手,一看,果然烫红了。
“疼不疼?”
他的手被你握住,动作也迟缓起来,摇头。
你揪了一下他的脸,皱眉道:“傻瓜,怎么捧着碗也不知道松开,现在好了吧。”
以前糜祈总是摔伤,你记得屋子里头应该有药,找了一通,哎,找到了!
急匆匆坐到糜祈身边,低头小心把药擦到他受伤的地方,擦完了,你轻轻呼气,道:“这只手不要碰到了,免得更严重,记住没,药膏记得擦。”
"怎么这么大了还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
你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你,心里到底是不太好受,你知道他一直对你的出现不太敢接受,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怪他,这是心病,要靠时间来慢慢缓和。
于是你决定好好和他谈一谈,起码要让他知道,此时此刻,你陪在他身边。
“糜祈。”
听见你喊他,他的视线从你们紧握的手挪开,落到你脸上。
“我是妈妈啊。”
你笑道,哽了一下,深呼一口气,语气轻松和缓:“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不肯相信吗?”
他不说话。
于是你站起来,弯腰,微微俯身,双手捧着他的脸,温热的掌心碰到他冰凉的皮肤。能感受到他强忍着某种情绪,你低头,轻轻一个吻落在他冰凉的额头上。
四目相对,你眼里闪着光亮,道:“宝贝,叫叫我吧。”
抛开一切,你还没来得及听他叫你,你们就分开了,现在,好想听他叫叫你。
你的宝贝小时候不爱哭,长大了,变成大哭包,眼泪怎么也流不尽。
你抬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泪,看见他泛红的眼眶,几次张合却始终不敢开的口。
“……”
他的手揪着你的衣袖,仰头看着你的脸,泪流了满面,是委屈到极致的神情,像流浪在大海里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妈……妈。”他终于喊出口,声音嘶哑不堪,眼神却是清亮的。
这两个字藏在他心里,这么多年,变成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将他压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怕妈妈一个人孤单,其实是他受不了漆黑的夜,于是不听话地趴在冰冷的坟边。就像小时候趴在妈妈温暖的怀里,却再也听不见轻轻的哼歌声,再也感受不到柔柔的拍打。
妈妈的笑脸在回忆中被冲刷得逐渐模糊,他怕,他好怕,他怕再也见不到妈妈。
怎么会不痛呢?
他没有妈妈了啊!
他妈妈不见了,他找不到了!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
他喊了一遍又一遍,怎么喊也觉得不够,从小声抽泣到泣不成声,再到崩溃大哭。这次换他主动扑进你怀里,死命地抱住你,那些曾经多次崩溃绝望的时刻,似乎都是为了换来这一次的放肆痛哭。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找了你好久啊,妈妈……”
似乎要把这些年缺失的呼唤都一次性叫回来,他的身体颤抖,什么都忘了,忘了那些好的,不好的,重复地念着这个刻在灵魂里,一刻不停追寻那么多年的两个字。
“妈妈……”
那年他还很小,一片混乱中,他什么也做不了,小手紧紧捏住妈妈背后的衣物,嘴唇颤抖蠕动,他想喊一句妈妈,却来不及了。
“别怕。”妈妈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湿漉漉的,她的双腿无力跪倒在地,手却依旧紧紧抱着他,一下又一下抚摸他的后脑勺。
“妈妈保护你。”
“不……”
她的手臂无力垂下,妈妈睡着了。
那天的夜是那么黑,雨那么大,那么冷,他抱着妈妈,直到她消散了,还呆愣在原地。
这幅画面变成梦魇将他困住,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归根结底,他所求的,不过是她安好。
他叫一声,你应一声。
“我在。”
“不怕。”
“妈妈在这里啊。”
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紧紧回抱住他,这的确是一个跨越一切的拥抱。
你们抱了好久好久,胳膊都酸了,桌子上的面糊成一团不能吃了,天也快黑了,只剩下一丝余晖,你的怀里抱着宝贝,视线透过窗,看着夕阳慢慢坠落,破涕而笑。
“我不是说过吗,会回来的。”
“你要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