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家似乎和顾贝曼第一次来时没有一点变化。
双开的大门,绕过遮拦视线的隔断后是迎客厅,摆了几张木质桌椅。
保姆和尹母的声音远远从回廊那头传来。
顾贝曼看了眼手表。她们路上堵车,还以为要劳动大家多等一会儿,没想到桌子上的饭似乎还没上齐。
保姆在尹宓还没出生前就在尹家工作,这么几十年过去,当年伶俐能干的婶子也不免被时间落在了身后。
尹宓单脚蹦着弯腰换鞋。
顾贝曼这才回神,单膝跪下去帮她脱掉外头穿的鞋,又把已经拿出来的拖鞋给她换上。
至于她的拖鞋,也早就被从鞋柜里拿出来和尹宓那双放在一起了。
“诶呦小顾回来了。”尹父正把一大个砂锅煲从厨房端到餐桌上。
顾贝曼和他点头问好,一只手捞着尹宓坐到左手边第一把椅子上,随即自己在尹宓右手边坐下。
桌上菜色很是精彩,显然是知道她们要来尹家父母又多做了些准备。
“快看看今天菜合不合口味,不行我让阿姨再去买点。”尹母最后端了碗上桌,身后跟着端着青菜的保姆。
“够了够了,又不是喂猪。”尹宓连忙摆手,“这要是过完节回去一称还得了。”
不论她还是顾贝曼都是控制体重的一员。
过年放纵一下还行,多吃两顿等回去一称体重就要被踢出训练。
但她这句话说完,桌上的气氛沉了下来。
尹宓从小就对人的情绪敏锐得很,意识到自己讲错话了。
尹母很明显皱了眉。尹父虽没说话,但把筷子放下的动作重了一分。
唯有顾贝曼倒是一心不动地盯着桌上那盘水煮虾。
馋死你算了,她不免有点埋怨,但转念一想没办法自己看上的,还不是只有忍忍。
顾贝曼嘛倒也不是那么迟钝。她以前习惯用BGM判断场面上的真是情况,所以对氛围这种东西不太敏感。
但是菜都上齐了还不动筷子,肯定是有问题的。
她倒不在乎尹家父母有什么不快,她比较在乎什么时候能吃到那口白灼虾。
可惜,要是不解决眼前的问题,似乎白灼虾没得吃。
由于尹父的高血压和尹宓的职业性,尹家平常都不买什么饮料和酒精制品。
此刻在桌上摆的是顾贝曼喜欢的椰汁,还没开封。
阿姨本来要给大家都满上,但敏锐闻到了主人家的不快,于是迅速地溜回厨房假装自己还在忙。
顾贝曼想了想,把椰汁打开挨着个地给大家倒满,“你少管我,难得有机会尝一尝阿姨的手艺,我乐意吃胖几斤就几斤。”
尹宓的反应也是很快,“我妈那手艺全都是跟家里阿姨学来的,你又不是没吃过。之前不是说你再胖一斤就加俩小时基本功吗?”
她俩一唱一和,餐桌上氛围缓和一些。
本着大过年的这个永恒三定律,大家相安无事把这顿饭吃了下去。
好好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尹宓借口有伤,早早上楼去卧室了。
顾贝曼在楼下陪尹家父母说了会儿话,过了一会儿擦着头发钻进尹宓卧室。
从前只要她来就是住尹宓的卧室,这么些年谁都养成习惯了,也没觉得不对。
“你找啥呢?”她特别自如的往尹宓的大床上一倒。
尹宓看着她,真想不通她那条感受情绪的弦长在哪里。
可能就没长吧。
但她滑冰的时候情绪表达那么优秀。
总不该是凭空来的。
想到这里本就心乱如麻的尹宓更乱了。她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暴躁。
顾贝曼抓住她的手,“干嘛,没灵感拿笔记本撒气?”
顾贝曼的手一直都很暖和,无论是以前在冰上她牵着尹宓滑行的时候,还是现在握着她的手慢条斯理把桌面上翻飞的纸片收拢。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学习方式。
虽然花样滑冰作为一种运动更看重于动,但纸面上仍旧能够记载动作要领、节目分析。
顾贝曼喜欢用纸笔记录自己的想法。尹宓被她带着,也养成了一样的习惯。
顾贝曼退役的时候把她那份也送给了尹宓。
尹宓可以说是千百次地看过。那上面什么都有,对经典节目的解析,对一些乐曲编排的想法,不同技术动作的分数分析,如何更经济有效益地得分,如何让音乐与动作更加吻合。
顾贝曼握着她的手,一页一页在整理这些东西。
简直就像是在整理她们相识到现在的小二十年。
冰面啊,冰面像镜子,像钟面,像月亮。
现在的年轻人总喜欢说什么要月亮落入怀中,或者不要月亮奔我而来。
可尹宓从一开始就在月亮上滑冰了。
她身边的是太阳。
永恒的会将冰面灼烧的太阳。
太阳风格多变,从不怯场。她不害怕失败,不会陷入绝望,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不像她连和自己的父母说一句“不”都不敢。
尹宓如今二十四,在世锦赛来临前会过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她在月亮上面滑冰,二十年。
一直只是借了太阳的光辉。
只是太阳照向月亮上反射的光芒映射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