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步伐与滑行伴着乐曲渐强逐渐繁复。
为了能够定级四级,尹宓必然要塞满十一种转体步伐,强度之大并不比四周跳简单。
以小家伙的水准搞不好还更难,顾贝曼的眉头皱起。
这么多年了,滑行还是跟过缓冲带似的卡来卡去。
步伐换刃的时候顿了一下,所以第一个跳跃的起速不够。
顾贝曼暂停了视频。
尹宓选择了那样高的技术难度,而且将大量的跳跃压在了后半段,以求展现原曲压抑与反抗的悲凉。
她不用看,都知道接下来尹宓会摔出去。
因为伤病而大幅下降的肢体控制,想必发力也出了大问题。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衔接不够顺滑,倘或是自己——
不,没有自己。
顾贝曼松了劲靠在墙上,掐了掐自己的鼻梁。
她太累了,不该频繁地想起以前。
尹宓看她接电话半天没回,单脚蹦出来找她。
顾贝曼往前一步接住她,手机屏幕自然被看了个清楚。
尹宓低头看着她暂停在第一个跳跃前的鬼畜图像,缓慢将头靠过去。
“医生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尹宓语气轻柔,像是叹息。
“我来接你。”
尹宓点点头,下巴硌着顾贝曼肩膀。
顾贝曼笑了一声,搂着她的腰把人往上一抬,像抱小孩一样把她抱起来。
“那也不是你下地的借口,腿还想不想要了。”
“我可是来安慰你的诶!”
顾贝曼言出必行,第二天前脚给尹宓办好了出院手续,后脚就去舞团报道。
明年,准确来说是春节后舞团要重启她主演的一部舞剧,除了本地驻场外还打算开启巡演。
还有之前入选晚会的节目因为一些细节问题还是要求她参演。
虽说不是直播的晚会,但仍旧要多次参与彩排。
担子一下都落在她肩头,反倒是没再复发。
等尹宓做完康复晃悠悠荡到排练厅时,正巧一节落幕。
顾贝曼拍了拍手,“休息一下。”
这本是句商量,只不过被她说得像发号施令。
刚从工作状态缓过来的顾贝曼额上沁出汗水,在灯光下镀上一层光,更显得她高贵冷艳。
太冷了,所以别人三三两两凑成一堆,只有她一人独自站在中央。
尹宓探头又缩回去,准备给顾贝曼打个电话。
“说多少回了,排练的时候手机不放在身上。”顾贝曼突然出现。
“你怎么……”
“看到你了。”
顾贝曼示意尹宓跟她往外走。
场内的人原本各聊各的,等她前脚离开,后脚就互相用眉眼示意。
“诶诶,那是谁啊?”
“首席居然会笑哦,看另外一个也是漂亮妹妹。”
他们互相眨眨眼,心领神会地笑起来。
可惜顾贝曼从来都听不见别人的议论。
“心情不错?”她问。
尹宓挠了挠脸,“医生说我恢复的不错,可以慢慢恢复活动。”
可以活动和可以剧烈活动是天差地别两个意思。
只是尹宓毕竟是一位专业的运动员,她没有养伤的资格。
顾贝曼没去挑明她故意模糊的话语,只是说:“你想好了?”
“啊……以我的腿说想要拿冠军果然是太夸大了吗?我的状态我也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我还能做什么呢?我是个运动员,一个离开冰面这么久的运动员,还能被称之为运动员吗?”
“我能听得见,他们都说我剩不了多少时间了。如果真的要离开这片冰面,我不能什么都不留下啊。”
“姐姐,你生气了吗?”
发现顾贝曼不说话,尹宓小心地问。
简直就和被训出条件反射的猫一样。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见到主人的神情不对就会喵喵叫着,讨好地蹭来蹭去。
顾贝曼想起尹母的嘱托。
她们其实不常谈论这些,关于理想、人生与未来。
毕竟顾贝曼眼里她们永远年轻,永远气盛,永远能跳下去,不论是冰面还是舞台。
头一次顾贝曼意识到,该听一听尹宓的声音。
“尹宓。”她喊她的名字。
尹宓一下子坐直了。
“我只问你一次,不考虑任何人的看法,你自己到底怎么想?”
尹宓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有些发抖。
“我想、我想继续滑下去,但是——”
顾贝曼忽然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尹宓但是后的话。
而后她借着这姿势半跪在了尹宓面前。
“姐姐?”
顾贝曼仰着头看她,眼睛里的坚定一览无余,“所以现在,你只要做出决定。”
尹宓读懂了她藏在后半句话里的意思。
只要她做出决定,顾贝曼就会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这边。
就像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做的那样。哪怕离开冰场,也依旧做着尹宓最坚强的后盾。
医生说,她的身体禁受不住。
父母说,早点回家继承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