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野完全没反应过来,被扇的偏过头,下颚紧绷着,身体因为应激反应微微颤抖起来,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毫无血色,他的眼珠死死盯着季父那个方向,嗤笑问道另一边要不要再来一下?
季父余怒未消,他心知下手过重,就用激烈的语言伤季昭野:“非常时期你不要提有的没的!大人的事情你少掺和!”
“你安心高考,等上了大学,进入社会跟我一样结婚了,什么道理你自然明白...”
安心?是把死去的人搬出来说教还是用自己是小孩那一套让自己安心?
季昭野大腿一迈出了饭桌,以防季父靠近,他把那椅子踢到过道中央,不甘示弱反击他道:“那让您失望了!我不喜欢女人!我这辈子都不会跟女人结婚!”
你不让我安心,我凭什么让你安心?
季昭野气昏了头,话放完他自己又后悔了。
他看见季父怒火中烧瞪大的鹰眼被空降的冰水淹没,瞳孔逐渐涣散了。
“小野?你什么意思?”
“你说的是气话是不是?”
“你不喜欢女人…你是…”季父吃吃张嘴,说话变成极其费力的事情,和往日利落威严的父亲形象暂时告别了。
“爸…我等以后再跟你解释。”季昭野没想否认,可他发现父亲对同性恋这个词难以开口,便也说的隐晦。
季父不说话了,他抬手去抚平眉间的皱纹,声音不轻不重命令他:“你滚吧。”
...
季昭野也一声不吭退出客厅,在玄关取了奶奶家的钥匙,甩开门前听到父亲长长的叹气声,他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回头。
夜晚的大楼点起灯,小区里灯光设施充足,季昭野一路直奔另一栋大厦,他眼里盈满眼泪,只要合上就能从眼兜里掉出来。
他临到奶奶家门口,借着楼道灯光看防盗门挂着的倒福字,心间一酸,赶忙躲进黑暗的楼梯间闷声痛哭起来。
奶奶年纪大了,他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可以随地生气张手要糖,这么晚还要去打扰她,跑进她怀里哭诉,太不像话了。
今晚让季昭野回到了初中那几天最无助的时候,握着母亲逐渐冰凉的手亲眼看她再也睁不开眼睛,塞入鼻中的气管没了白汽。
他不接受这个事实,甚至葬礼都不愿意去,在家里哭湿了枕头,哭饿了出门便看见父亲带了个小盒子回家。
小盒子里装着母亲。
陪她时间最长的地点不是家,是充斥季昭野最讨厌的医用酒精的人民医院。
季父把他带到市里的小学住宿后忙得不可开交,就这样了还觉得自己上的学太闲了,学习还不好,双休也给他安排了满满当当的课程和运动音乐课程拓展他的‘兴趣’。
他每天回家没有奶奶陪自己,就要抽空打个电话给妈妈,交流时间简短,她说的最多的话是“你要听话”,开头和结尾都是如此。
好不容易母亲来探望自己,父亲和母亲就跟擦了火药桶一样吵得要掀翻头顶的天花板,争论的是谁带孩子出去,谁更忙的要死。永远有一个家长缺席,有一个家长在半路接到通知柔声告诉自己要工作。
...
母亲去世那段时间他找了很多朋友聚一聚以此躲避家里低落的氛围,鲜少有人看出这个乐天派阔公子怎么了,问起来就象征性惋惜关切几句。
季昭野红着眼睛看他的朋友们,想象自己化作水鬼把他们拖进水井一起堕落。
你们凭什么心疼我?你们根本没经历我的人生。
他最需要宋苛的时候,他们早就绝交了。
季昭野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坚持跟了妈妈,他做事有些笨拙却上手学习的快,能帮妈妈分担重活。
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独立,学会吃苦,这样他的人生就不会被父亲安排,他还能随时去见妈妈,多注意她的身体健康。
季昭野眼泪往回收了收,他曲着身子蜷缩在楼梯间的一二级,空间不断回荡他吸鼻子的声音。
其实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晚饭聊天的走向不该是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应该是父子情深才对。
他不想考大学离开家,即使这个家总是冷清的。
他怕在异地又收到奶奶的不辞而别,父亲的病危通知。
继而他想到宋苛,那个穿衣过时,思想老成的阴鸷少年。
季昭野只了解他的家庭里父母安康,有兄弟姐妹。
但他是同类,是第一个掉到水井的死人。
所以不问及宋苛的家庭理由显而易见,不会好,只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