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气温近几年不太稳定,以往最多飘些雪花,气温素来柔和的京南市,今年难得降下大雪,街上银装素裹。
走过不熟悉的小区楼下,费诺侧头望向路边,一时拿不准自己昨晚栽哪儿了。
出社会十几二十年,好久没出这么大的丑过。
一路自我安慰,做好心理建设到家的时候,已经正午了,从学校回来的两个孩子在厨房忙活饭菜。
费诺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关门后停在玄关处,没敢进去。
当初房子特意买在学校附近,就是为了让孩子走读,好吃上家里的热饭热菜。但自从一年前和前妻离婚,他忙于事业,不常回家,还是亏待了他们,只能让孩子们每天放学后,自己卡着时间弄吃的。
费诺刚离婚那阵请过保姆,不过一个月不到,某个晚上刚回家就得知儿子让保姆走了。
至于原因,儿子没主动说,他也不好问,他们关系一直紧张。
从厨房端着菜边吃边走出来的费茹瞧见门口的费诺,眉心皱了瞬:“爸,你昨晚去哪儿了,怎么一夜没回来?”
费诺回神,脱了鞋上前:“去你方叔叔那儿喝了点,喝多了就在他那儿睡下了。”
费茹呶呶嘴:“一天到晚在外面喝酒,家都不知道回了。”
后出来的费铭对上费诺,眉尾挑了下,用筷子敲费茹的脑袋:“你管他呢。”
“生活费照发就是了。”
费茹摸着脑袋不乐意:“哥!”她不再看费诺,旁若无人地回击费铭,跟他打闹。
费诺自觉尴尬,留下句我去洗澡,就躲房间里去了。
高中生即便走读,午休时间也跟住宿生一样,算上途中的路程,其实比住宿生还要紧张些。
费诺在房间没等一会儿,就听见他们吃完饭,收拾东西返校的声音。
外人看来可能觉得本末倒置,倒反天罡,总之费诺在他们离开后,不安的情绪一下就没了,还好没再吵起来。
昨天跑出去喝酒,是他不对,费诺自我反省,但若不是费铭非要找事同他吵一架,他也不会不理智地丢下一桌子菜和两个高中生跑出门。
那些好酒好菜本来是用来招待前妻的,昨天刚好是定好的来看孩子的时间。他们家因为这件事,少见地和谐,费铭也给了他不少好脸色看。
结果中午等了三四个小时,午饭要变晚饭,前妻才打电话跟他说目前所在的科考队更改行程,不在国内停留了,准备直飞非洲。
费诺来不及劝她吃顿饭再走,她那边就挂了电话要上飞机。
出来把话转告给费铭和费茹,后果可想而知。
费茹一口饭没吃,扭头进了房间把门上锁,费铭年纪大些,知道生气不委屈自己,坐饭桌边端起碗。
他没招呼费诺,吃得很快,骂人也快,冷哧一声。
“现在好了,因为你当初的蠢事,妈连我们两个都不想见了。”
费诺撂了筷子:“你说清楚,我什么蠢事?”
费铭压根不惧他:“你自己心里清楚。”
离婚一年多,至今两个孩子都认为费诺和前妻宁素离婚,是因为他在外面乱搞,抛弃了宁素。
费铭只信他翻到的那几张费诺和前女友们的照片,不听他解释。
但事实偏偏是费诺和宁素因爱结合后,忠于家庭,体贴妻子,是宁素再度接到从纽约打来的导师电话,一心重拾地质环境研究,抛弃了他们!
“我清楚什么清楚!?”费诺猛拍了下桌子,站起身。
起得太快,撞倒身后的木质靠背椅,他大声吼道:“明明是——”
费铭此时已经囫囵吞完了饭,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不紧不慢地放下碗筷,撩起眼皮看他:“怎么?你还要动手打我?”
费诺一下愣怔,僵在原地。
这话不轻不重地飘进卧室,被一直暗中关注俩人争吵的费茹接住,不做他想,她打开房门冲出来,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毫不犹豫地脱手甩费诺脸上。
她又哭又喊:“你敢打我哥哥,我跟你拼命!”
牛津词典嗵地落地。
被砸懵的费诺也委屈。这俩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挨过他的打,她怎么就笃定了他会对费铭动手?
费铭见费茹哭了,顿时懒得跟他废话,起身抱住费茹安抚,擦过头顶落在费诺身上的眼神,仿若窗外刺骨的大雪。
雪花刹那锋利,在他身上划出一道接一道的血痕。
新旧交错,重重叠叠。
在统一战线的兄妹俩敌对下,费诺就像一个贸然闯入这个家的外人,一个需要被赶走的入侵者。
他慌不择路地逃了。
也幸好逃走了。
不然,要他怎么告诉两个孩子,宁素离开是去追逐她的梦想。
青春期的孩子可学不会体谅,以费铭和费茹激进的性子,他们不免乱想成,你们的出生葬送你们深爱的母亲的梦想,接着一边愧疚一边心生怨怼。
宁素爱他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进入婚姻的。买戒指、置办婚礼的钱,他们各出一半,连求婚这种事,都各自来了一次。
好事骤然止在宁素怀孕,不得不辞职待家;又在宁素父母回国,帮着带了一段时间的孩子那会儿好转;最后在宁素父母飞回澳洲那刻突转直下,降至冰点。
宁素提出离婚,费诺没法不同意。
说到底,宁素当初愿意结婚,何尝不是因为她的那份爱里,掺杂了些许对他的同情。
费诺双亲离世,是宁素陪着他走了出来,也是宁素在怀孕后,毅然决然地辞职照顾他们的小家。
不止是费铭和费茹,更多的,是他改变了宁素的人生轨迹,拖垮了她。
至少在她为自己活的时候,他得保护好她留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
费诺在房间里洗过澡出门,把两个孩子上学前放进洗碗机洗好的碗筷拿出来,擦拭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