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接过相框,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邹永平?”
“您……你认识他?”
“这谁不认识。”林琅说,“第一代修正员,比蒋队资历还老,008,全世界的修正员都认识他,几乎是我偶像的存在。只可惜后来因公殉职了。”
“因公殉职?”孙伢小心翼翼地问,“也是……失踪吗?”
林琅摇摇头:“不是在银河面失踪的,是逃出来后力竭而死的。”
孙伢微微瞪大了眼睛。
“因为过度使用异能。”林琅朝他眨眨眼,“早年有修正能力的人少,没办法。”
孙伢沉默了一会儿,问:“留着吗?”
林琅摸了摸照片,轻轻拂过沈行策的脸:“……留着吧。万一什么时候你吃了处分,把这玩意举到沈局面前可以救你一命。”
“邹前辈也是沈局的偶像?”
“……不是,别学了个词就到处乱用。”林琅说着,指了指照片上红头发的那个女孩,“沈行策是个念旧的人。”
林琅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林琅接起来一看,说曹操曹操到。
林琅把照片收起来,说:“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小会儿,说:“没事不能找你吗?”
林琅:“……”
孙伢看她面色不虞,问道:“是总局那边的电话吗?”
林琅:“卖保险的,挂了。”
沈行策赶紧说道:“钟韶的墓要重建了。”
“关我什么事?”林琅不耐烦地说。
沈行策说:“就是跟你说一声,黄义廉死活要查的那件血衣果然没查出什么东西来,我已经安排把这件证物——这件遗物放进她的新墓里了。”
林琅低头看自己的指甲,那里有着许多刚刚搬东西沾上的灰尘:“嗯,知道了。说起来,偷骨灰的那人抓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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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杭市南方,两省交界处。
那所新近废弃的化工厂里人去楼空,仪器和床架落了一层灰,已是秋天,天气渐渐冷下来,傍晚的风已经吹得人要打哆嗦了。
厂房大门口有个男人正背着风烤红薯,他身形又高又胖,往那一坐就严实地把门口堵了,一丝风都灌不进来。
旁边有人经过,大声招呼道:“龙哥,还不回去啊?”
龙哥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烤什么呢,香得我哈喇子都要留下来了。”
“红薯,拿几个回去?”
那人从善如流地接过烤红薯:“正好家里老婆孩子在家等我呢,你还要在这坐多久啊?天色不早了。”
龙哥往小炉子里加了点火:“我等人。”
拿着红薯的人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路的尽头处终于出现一道人影。
人影越来越近,一瘸一拐,正是腿脚不便的王金城。
龙旗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臭味,皱着鼻子问:“你掉茅坑里了?”
王瘸子喘着粗气,他腿本来就坏,手腕刚刚挣脱手铐的时候扭断了,身上还飘着臭水沟的遗香,活像一条被打断了骨头的哈巴狗。
王瘸子:“修正局的人找上门了,妈的,这帮人就跟闻见屎味的狗一样,阴魂不散!”
龙旗:“你不是在陵园抽烟了吧?”
王瘸子顿时哑巴了。
龙旗抖抖烤红薯上面的灰,说:“早跟你说办这事儿要小心——骨灰盒呢?”
王瘸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笨重的木盒:“这呢。”
龙旗抬眼一看,正对着木盒正中心那张小小的遗照,仰头往后躲:“快收起来,真瘆人。”
“上杭不能待了,一会儿老黑开车来接你,走国道。”
王瘸子弯弯腰:“哎。那我这身上的伤……”
龙旗意味不明说:“你知道那位的本事的。”
说完他便收起炉子走了,甚至没给王瘸子留一个红薯。
王瘸子把自己缩在门后,刚刚赶路肾上腺素让他没什么感觉,现在手脚上的伤一齐发作,疼得他龇牙咧嘴,一边给自己按脚缓解痛感,一边骂那个四眼小白脸的祖宗十八代。
门口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下,驾驶座下来个精干的男人,一身黑,下车来干劲利落地把王瘸子推进了后座。
王瘸子忍着疼痛,抱着骨灰盒挪进了后座,面包车后面有一层厚厚的遮光布,黑衣男人回到驾驶座,发动车拐进了国道。
王瘸子不知道这辆车会开向哪里,他也不敢问,只能抱着骨灰盒打量着外面的路况,推测自己被运到哪里了。
“咳咳。”直到后面一声咳嗽打破了宁静。
王瘸子吓得差点飞起来,肌肉一用力他的腿又开始疼,他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朝后面问道:“丁总,你……您也在啊?”
遮光布后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随后传来一道饱经沧桑的声音:“骨灰给我。”
王瘸子把怀里那个已经发臭的骨灰盒放在地上,那只老人的手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摸索着掀开了骨灰盒的盖子,露出里面尘封了十几年的遗迹,然后他直直地把手放进了那堆碎骨残骸中。
后排没有灯光,窗外的路灯的光是不是漏下了,照得王瘸子脸上忽明忽暗,骨灰盒在黑暗中,他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光景。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等到王瘸子的手脚都麻木了,后面那人才发话:“不是她。”
王瘸子冷汗一下全下来了:“什什什么意思?”
枯柴一半的手收了回去:“弄错了,这不是那个斯图克勒人。”
王瘸子结巴着说:“不不不可能,我亲手把它从墓碑底下挖出来的……”
开车那个黑衣男打断他说:“墓碑底下不是钟韶,钟定岳早就把她掉包了。”
黑衣男开车开得很慢,像是怕惊扰了后面那位,遇见减速带缓缓降速,尽量减少路途上的颠簸。
王瘸子自作聪明问了一句:“那她还活着吗?”
没人理会他,黑衣男抬眼看了一眼后座,问道:“悬赏需要加钱吗?”
车厢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老人说:“不用,钟定岳也不是蠢的,人家躲了十几年,哪能让你加点钱就找到?”
黑衣男应了一声,车厢又恢复了死亡般的寂静。
王瘸子坐立不安地等了很久,熬过了四个红绿灯,见老人还是没有表态的意思,他这才攒足勇气说:“丁总,那我这腿……”
他忽然感到一道冰凉的视线,一抬头,发现前座的男人正通过后视镜看他。
王瘸子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说话了。
现在没关系,反正……反正离开了上杭,有的是机会。
那辆车像幽灵一样,混进了出省的车流中,在夜幕下悄然驶离了上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