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林琅坦荡回答,她没撒谎,“我只知道他们和钟局的死有关系,其它一概不知。”
“你和反舌鸟的任何人员有没有联系?”
“没有,我不认识他们。”
“钟局和蒋竞春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全是真话,滴水不漏。
冯耀捏着眼镜腿儿,问:“你对钟定岳的死有什么看法?”
玻璃外的沈行策按了按监听耳机。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他死得好。”
沈行策一愣。
林琅看着冯耀脸上的诧异,说道:“冯监察,您火眼金睛,我知道这点小谎逃不过你的眼睛,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如果不是钟定岳把我招进修正局,我就会好好去考大学,如果不是他把我招进来又拷着我去联合国走了一圈,我现在也不至于在静安分局当个小小的副队,指不定沈行策都得让位置给我坐。总之,我的人生没他会更好,你明白了吗?”
冯耀心说你搞笑啊,谁让你早年非要在银河面显摆,杀穿了17个游戏自己把管委会招来的,关钟定岳什么事……算了她当年才18岁,年轻人不懂事也没人教,唉。
冯耀问:“你跟钟定岳怎么认识的?”
林琅一怔。
沈行策裹挟着电流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老冯,别问多余的事。”
冯耀好不容易抓住破绽,哪里肯听他的?他又问了一遍:“你跟钟定岳怎么认识的?”
林琅垂下眼睛:“这个跟案情有什么关系?”
关系到你到底是什么人。冯耀想。
“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冯耀说,“抬起头来看着我,林琅。”
林琅抬起头看着他:“钟定岳是我一个长辈的老友,我是读高中的时候认识他的。”
“而那个长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林琅看着他说,“这样可以了吗?”
沈行策在耳机里说:“审讯结束,出来。”
冯耀看着林琅的眼睛,说:“可以了。”
他摘下耳机,戴上墨镜,踏出审讯室。林琅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靠在了椅背上。
冯耀出来以后对沈行策说:“她有问题。”
“如果她完全不知道我的能力,想法不会这么直来直去,完全不发散,让我一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冯耀说,“没有人的脑子是一根筋。”
沈行策没说话,他看着玻璃后面,书记员打着哈欠收起电脑,林琅微笑着和书记员点头致意。
冯耀继续说:“假如她知道我的能力,沈局,这是个心机很重的人啊。”
他意味深长地跟沈行策说:“从开始审讯到现在,眼神自然、手脚放松,嘴上说的话、心里想的事完全一模一样,我干这行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心口一致的人。”
沈行策看着他,冯耀发现他居然在笑,而且是那种不自觉的、发自内心的笑,好像天底下就这么一件事值得他这么舒心似的。
沈行策说:“你说什么?”
“我说。”冯耀手指隔空点点他,“我这次暂且放过她,不是因为我相信她,而是因为我相信你。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能人,沈局,修正局连年不下的死亡率能一夜清零都是你的功绩,你不会干出这种养虎为患的事情。”
沈行策又转过头看着玻璃后的人,点点头。
“多谢。”
林琅先一步离开审讯室,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向总局大门走去。
家还是要回的,哪怕明天就是蒋竞春的葬礼。
她的同伴早已回去,总局里没几个人,值夜班的人在工位上打着哈欠,外面传来清晨的鸟啼声。
沈行策随后出来,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黑白灰的衣服,双肩微微向前耸,显得她像一束赤条条的影子。
这是一个没有过去和将来的人,她像是凭空出现在世界上的精怪。她在修正局工作了十年,除了那些记录在案的修正记录,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时间在她身上流逝过。她的记忆尘封紧锁,她的面容日日如新,就算拿尺子在她的发梢和鼻尖量一下,十年后的数字也会和今天分毫不差。
他叫住她:“林琅。”
林琅回头看他一眼。
“你在哪里读的高中?”
林琅没说话。
沈行策穷追不舍:“三中?六中?外国语?还是你在外地上的学?”
林琅笑了一下:“档案里应该有写,您回去自个儿看吧。”
沈行策当然看过她的档案,那里压根儿什么都没写,但他还是说:“好。”
没关系。他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看清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会解开所有的密云,让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来历,你的想法,你的情绪,你所有的快乐、悲伤、愤怒乃至崩溃。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林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行策送她到门口,门口大树上的露水洒了他一头发。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才转过身,发现冯耀就在不远处,边乐边犯贱:“你~在~哪~里~读~的~高~中~”
沈行策:“……”
就该把这人扔缅甸去喂蛇!喂它个十年八年!
冯耀吹了个流氓哨:“我说小沈啊,你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吗?”
沈行策皮笑肉不笑:“我说老冯啊,你还知道我是你上司吗?”
冯耀闻言捂着钱包后退了十米,笑着:“我知道你肯定喜欢她!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