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春荣问他和明月郎这几天在哪儿待,是不是之前那处屋子。
癞子激动不已,以至于结巴起来,“那里、那里是不敢再……再待了,我们现在……现在和孙老头一起挤在南边的城隍庙里呢,大哥说有、有人盯上他了,不敢出来,我们更不敢回去。”
要不是大哥不敢出来,他又怎会被胡老九给拦在玉家外头。
于婶子不喜欢他这个小乞丐,但大哥去了就不一样了,胡老九不敢当面拦他的。
那个小人只敢背地里下黑手。
春荣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叫癞子先回去。
等癞子走了,春荣又才将门轻轻掀了条缝往外窥探,只看到外头行人行色匆匆,癞子在里头并不起眼,好似一滴水滴进了水里。
春荣觉得癞子就是大惊小怪,那个什么胡老九再无赖再大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之下弄出认命来吧?
等癞子走了,春荣进去里屋,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伤风之类的药症该用的草药。
老爷子不以为意,这些是寻常小症,他以为孙女起了寒症忙问她可严重。
“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别累着自己了,厨房里有姜的话取一块来煮水来喝去去寒。”
熬姜汤?
春荣想起来,母亲以前也常煮给自己喝的。
熙州的姜价不贵,寻常人也吃用得起。
但,那必定不是药,驱寒可以,但那明月郎是落水,只怕寒气已入了体,光靠姜只怕不行的。
于是,春荣小心的问,若是有人落水被救起,发了热该怎么办。
老爷子本欲说去瞧大夫就好,但他迟疑了片刻,看着孙女,说若是请不起大夫,寻些草药煮水熬汤也行。
他叹气道:“寻常百姓实在吃不起药的,也只能寻些土方子硬熬而已,这种事,就算是天潢贵胄也只是看运道而已,谁能一直好运呢。咱们都只是寻常人而已。”
春荣觉得,祖父也许看出了什么。
可她觉得祖父说得不对,人想要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呢,就像娘也可以不认命。
这话,她当然不敢同祖父说,这样的念头只敢在自己心里琢磨。
过了晌午,爹才回来。
他吃了早食,把昨儿赚的钱藏好,又数了几个钱叫春荣家用,自己蒙头便睡打算晚上再出去。
春荣提了篮子,里头装了几块干饼,便寻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城南的城隍庙很好寻,一问没有不知道的。
即使它如今香火不盛,显得破败了,附近的闲客商贩们也不会令它冷清,他们只是不再虔诚而已。
孙叟是此处的一个庙祝,人品同他的胡子一般稀疏。
他不得已将明月郎收留在庙内,又恐因他得罪了那人,再给自己惹上麻烦,心中正为难呢。
且还得想法子弄吃弄药的给这个祖宗,他还倔强不肯吃呢,好麻烦的小子。
可因着这孩子生母的嘱托,自己又不能真的不管这小子,万一真病死了,麻烦也要找他不是。
唉,这麻烦怎么没完没了的。
孙叟诉苦,“我说,祖宗、少爷、我的爷爷,算我求你了,您低低头就回去的。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要在翠峰县当个小乞丐,你瞧,这下好了,连好药也寻不到,可怎么办啊。”
“你同我一起为了几十个钱讹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咳咳咳……”明月郎咳的厉害,他头发凌乱的束在头顶,又说:“当时你怎么不说这些,况且我宁愿做个小乞儿,自由自在,也不愿意回那吃人的地方去了……”
“ 就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是张家的亲孙儿,就算要吃那也是你吃别人呢。”孙叟一张老脸挤在一起,讨好的说道,“是不是这个理啊,张公子?”
明月郎冷笑道:“需知这次要取我小命的正是我那亲亲好‘母亲’呢,我不过是她杖下的一条丧家之犬,其余人也只是看好戏,巴不得我死在外头,我如何敢回去?和皇后族妹的喜恶相比,我这个亲孙儿又算得了什么……”
癞子猜得没错,确是有人要害明月郎,只是那人不是无赖胡老九,而是他的血脉至亲啊!
城隍庙外,日头正好。香客中一不起眼的黑衣男子正死死盯住门口,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春荣却不知道这些,她眼下则正提着篮子往这城隍庙里去呢,心里想的却是草药的事情。
也不知这城外有什么草药可祛寒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