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靖这一生富足顺遂,灵器仙宝取之不尽。世间一切都静卧于他掌心,予取予求、无有不应,行至今日,无疾无痛、无怨无敌,称得上一句天赐福运,万事顺心。
他这辈子,得来不易的唯有凌秋一人而已。偏偏她又是如此天纵英才、神光熠熠。偏偏这世上独她一个,三番两次,从未遂过他的意。
云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全然陌生的情绪,不是苦涩的酸,也并非痴心的怨。
他拿起手中的隐线,拿起又放下,手慢慢地收紧,指节也泛白。
那是从未有过的,密密滋生、蚀骨渎魂的恨。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不回头看我!
胸中情绪激动叫嚣着,鼓噪如春雷惊响。
云靖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鲜红的火苗逐渐染上刻毒的黑。
可就在这时——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望过来。
灵秋举起自己的左手晃了晃,对他道:“还不赶紧跟上来。”
云靖心道:“她一定是因为我怀中的师妹才回头的,一定是。”
然而迎着那道微雨般清淡的目光,他终于还是轻轻挪动步子,慢悠悠地朝她走去。
“她一定是因为我怀中的师妹才回头的,一定是。”
这句话在他心底盘旋不休,那点破碎的情绪密密麻麻地缝,又细细碎碎地拆。
是否人在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就会微笑?
云靖走到灵秋面前,微微垂下头,笑得有点勉强,也有点僵。
苏韫珩看着他一副被雨淋湿的狗样,心底早已冷嘲连连。
装什么可怜?
他心思一动,开口道:“凌姑娘,坊间早有传闻,云兄对姑娘爱而不得,不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
等着被拒绝吧!
苏韫珩看向云靖,眼中冒出嘲讽的火光,眼见他果真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爱而不得?”灵秋淡淡道:“那是什么?我此生还从未体会过。想来也只有弱者才会如此。少楼主的修为的确不如我,爱而不得恐怕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她看向云靖,灵机一动:“你大概很想从我这儿学些精妙绝伦的剑招吧,否则也不会将水境中的残招记了五年。不如这样,你替我解开这手上的东西,我愿做你师父,将整套剑招传授给你,了却你爱而不得的遗憾,保管你此后打遍天下无敌手,如何?”
苏韫珩:“……”
云靖:“……”
游观青:“……”
“你怎么不说话?这还不够?”
灵秋简直快被气笑了,她正想开口加码,未料云靖上前一步,什么也没说,径自牵住了她的手。
“你干嘛?”
灵秋一愣,却听见他轻声说:“没关系,跟我走吧,出去就解开。”
心底那团阴冷潮湿的情绪像是突然被谁轻轻捧起,在太阳底下晾干了。
原来她根本什么也不懂。
没有自怜的酸涩,也不再有困顿的苦厄,唯有一份劫后余生的、明朗的勇气。
既然她不懂,那他便一点一点地教过来,千回百转,无有不愿的。
云靖牵着灵秋的手走进前方林间微微透亮的光里。他感受着指尖灼热的温度,还未来得及确认真实,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
下一瞬,一股杀意自林中席卷而来,风声骤紧,威压如浪迎头而至。
手中一下变得空空荡荡,灵秋眉心微蹙,未作犹豫,反手朝着那杀意破空之处飞袭而去。
风停了,光碎了。
待他再抬眼,四周景象已全然不同。
天地是惨白一色,混沌一片。
灵秋站在对面,手持凝霜,神色无悲也无喜。
“你必须杀了她。”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如梦如幻,似咒语摄魂。
“这是唯一拯救我们的方式。”他道。
那声音如此熟悉,如同听过千次百次。
云靖愕然抬头——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