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秋正盯着手上的竹筒思索对策,发髻突然被人从身后用力拽了一下。
她皱眉回头,正对上云靖的脸。
只见他手拿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四周石窟恍若白昼,猝不及防地驱散了苦涩的晦暗。
“怎么,刚开始就害怕了?”云靖朝她挑衅地一扬眉,目光扫过她手上的微弱的火。
他身侧,几个同伴也看向灵秋,不约而同地瞧见了她手上的火折子和铁剑。
其中一个男孩当即爆出嗤笑,对她倨傲道:“你是哪个门派的,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还用火折子。法术低微至此,也敢来参与试炼?”
他语气轻蔑,灵秋还没反应过来,她面前的云靖却立时转头对男孩道:“闭嘴,她可比你厉害多了!”
男孩被当众驳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云靖不管他,只顾将眼神移回灵秋身上。
他动了动嘴,始终拉不下脸来说出一句话。
失约的明明是她。
他怎么能主动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呢?
云靖板着脸,一语不发地站在她面前,执拗地等对方先开口服软。
不是很担心吗?快说对不起,然后和我一起。
我当然可以保护你。
同行的人中灵秋只认识云靖,若要寻求帮助,找他自然最简单。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乐意向他低头服软。
她一直不说话,云靖的表情难看极了。
灵秋看着他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竟破天荒地感到一丝畅快,好像他越生气她就越高兴似的。
她望进他澄澈的眼眸,回忆起方才院子中的情形。
本就宝石般好看的一双眼睛,哭起来竟然还能变得更漂亮。
若能再哭一哭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依旧不说话。
同伴多次催促,什么也没能等到的云靖紧咬嘴唇,愤而迈开步子,转身离去。
十三四岁的男孩,背影挺拔如同一枝初长成的翠竹,他一步一回头,越走越远,最后被同伴簇拥着,拿着那颗夜明珠,再不瞧她一眼,彻底奔向无穷无尽的光明。
四周再度陷入幽暗,灵秋垂下眼眸,忍受着胸口重新翻涌的不适,举着火折子,出手起了个循踪阵。
她要直接去找那只千年恶蛟,在火光全部耗尽前速战速决。
冰蓝色的阵法在虚空中铺开,灵秋手执火烛,正耐心等着结果显现,耳边传来一声巨响。
几乎是同一时刻,狭窄的石窟内爆开一股强大的冲力,震得天地发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扑来。
灵秋下意识伸手去挡,火折子脱手而出,于巨大的力量作用下碎成齑粉。
整个水境陷入深重的黑暗,众人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冲击打了个措手不及,手上照明的火焰纷纷熄灭。
远处铺了一地碎光,是云靖手上那颗硕大的夜明珠。
伴随一阵刺耳的嗡鸣,他从地上爬起来,散去本命灵宝的结界,慌忙地朝着某个方向张望,顾不得身上的痛,跌跌撞撞地往那处跑去。
巨震之后,众人纷纷失去意识。灵秋反应及时,并无大碍,可当她从地上爬起来,眼前一黑又一黑,不见半分光明。
天地一色,她似一叶孤舟,独自茫然地漂浮,目之所及只是一片绝望的、望不到尽头的黑。
呼吸渐渐急促,汗珠顺着额角流坠,冷意在四肢百骸间漫开,一丝一丝抽空她的气力,缠绕住她的思绪。
灵秋莫名有股想将身子缩成一团的冲动。
她努力控制着脑子里轰然汹涌的情绪,没注意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着抖。
好冷。
好像永远也出不去了。
这个念头闪现的瞬间,灵秋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凌秋,凌秋!”
有人在唤她。
“……娘?”
灵秋从混沌中苏醒,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团热烈的火。
火焰温柔地跳动着,亮金,赪霞,深红,一层层落在眼前人的侧脸,投下大片暖橙色的光晕。
“你没事吧?”云靖皱着眉,眼中写着急切的关心。
如同一道晨昏线,明与暗分割了他的脸,火舌微动,如红灯映雪,勾勒出一抹近乎纤浓的艳色。
灵秋怔了一瞬,摇摇头:“我没事。”
她话音刚落,云靖的神情立刻切换成了不屑,哼道:“我可不是你娘。”
“多谢。”看在此人莫名其妙出手相助的份上,灵秋不打算和他计较。
云靖闻言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人难得柔和的表情,心脏好像被春水浸透,悄无声息地软成一团。
罢了罢了,他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这回。
他注意到灵秋额间细密的汗,一面从衣袖中取出手帕,一面随口问道:“你很怕黑吗,为何不用法术取火,难道你真的不会?”
话音刚落,灵秋身形一顿。下一秒,天旋地转,云靖攥着手帕,被她翻身利落地按倒在了地上,扼住脖子。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她附在他耳侧,冷漠地威胁,手已抚上了最脆弱的那处命脉。
热气氤氲间,云靖只注意到眼前人散乱的发髻,以及恰好落在自己脖间的几缕青丝。触感冰凉,竟然比世上最好的绸缎还要柔软。
他隔着火光看向灵秋,心上好似覆了一轮暖融融太阳,扬起一道明朗的笑容:“放心吧,我谁也不告诉。”
云靖做出拉钩的手势,兴奋地宣布:“从今日起这就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了!”
灵秋盯了他半晌,像是想在这幅过于完美的友善面孔上找到一丝裂痕。
最终,她试探着把人松开,伸出小指,半卧在地上的云靖立刻将她一把勾过去,拉到自己胸前。
火光透过指缝洒在手背上,两人四目相对,云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灵秋空空如也的手,强自正色道:“你……你没有火折子,如今也只有跟着我了。”
“嗯。”灵秋蹙着眉,从他身上爬起来,想将手抽回,却被云靖勾得更牢。
他将头偏到一边,拼命压抑住上扬的嘴角,佯装正经道:“这水境之中凶险无比,危机四伏,你须得时刻跟在我身边,不得稍离,明白吗?”
“……”
“明白吗?”他将手帕塞进她手心。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