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鼻子有点酸酸的,心里闷闷地想,在十八岁的生日这天弄坏了自己十岁的生日礼物,真棒。
我只是想攒钱买一个新的。我听见自己无力的辩解声,天哪,我听起来真像个姑娘。
我妈没有说话,她提着包,安静地走着。现在已经很晚了,她一定是刚刚下班就赶来了、或者她翘了班就赶来了。那家面包店总是要到深夜才下班。
我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消失不见。然后我妈停了下来,我也停住低头看她。
到家了,她说。我这才反应过来,我们已经站在公寓楼门口。
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这句话停在嘴里,我还是没能说出来,马雷今天添的麻烦够多了。
马雷,你喜欢小提琴吗?我和她站在电梯门口,看着一点一点向下闪烁移动的标识,她问道。
喜欢,不能再喜欢了。我思考了一会是否要撒谎,最后却还是如实回答。
那我送你去学怎么样?我听见她的声音带着激动,又或者是期待。我听说维也纳音乐学院很好,如果是你应该能考上,你能学得很好。
我有些呆住了,直到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我都没回过神来。
隔壁的老玛丽说你拉得小提琴很好听。她抬起手按下电梯楼层,我这才走进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可是……我想问很多问题,那一瞬间脑子里被疑惑和惊喜占满了,那个男人怎么办?他不是要回来吗?如果我去上学的话,你又该怎么办呢?
一瞬间,好多好多的问题哽塞在喉咙口,我微微低下头去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我。
那一刻很多事情都不需要再问,她了然地笑了,电梯在慢慢上升,我感觉自己好像也走上云端一样。
明天我们去挑一把琴吧。她看着电梯窗口外的风景,夜晚哥谭的霓虹灯是不会灭的,就像撒在地上的星星。就挑那把你喜欢的。
他会回来,你也会学习你喜欢的东西,今晚只是一次普通的错误,我们会在这之后不断成长。
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我妈对我说教,我却生不出一丝叛逆的感觉来,只觉得嘴里含着一块巧克力,融化在嘴里是丝丝的甜。
十八岁生日那天,没有蛋糕,但有我妈亲手烘焙的面包,她从面包工坊顺出来的,塞在她每天上下班都带着的小包里,拿出来的时候还热气腾腾。
我们坐在半圆形的餐桌前,分享了这块吃着有巧克力味的面包,我妈把新餐具放进了橱柜,又擦了擦我平时用来喝咖啡的蝙蝠侠马克杯。
你爸不会来了。她突然提起这件事,让本来沉浸在惊喜中的我迅速冷却下来,但她似乎无所谓,只是擦着马克杯说道,那一年他进了监狱,黑门监狱。
我知道这个。我将最后那块面包咽下去,盯着餐桌上的木纹出神。他又做了什么?
他越狱了。我妈的眼角几乎要合拢,鱼尾纹粘合在一起的模样让她看上去老了好几岁。但又被蝙蝠侠抓了回去,接下来一辈子都要呆在里面。
我没再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她清洗马克杯时咯吱咯吱的怪响。
明天我们去买琴,然后离开这里。她轻笑一声,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沥水架上,就好像这一刻放下了其他东西。我们去奥地利。
维也纳音乐学院就在那里。我安静地听着,心中闷闷的回应。那张扁杏仁样的嘴唇终归是不会回来了。
我可以继续去那边做面包,你可以学音乐,学你喜欢的。她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看着窗外长叹了一口气。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不会再回来了。我重复了一遍,顺着她的视线一同向窗外望去。
······
最后我留了下来。
那天夜里,哥谭市警局被双面人和企鹅人的联手行动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警局上下乱成一锅粥,就连最底层的看管都被调出去维持秩序。
那个和我斗殴的混混趁乱溜出了警局,一同顺走的除了他身上带着的管制刀具,还有我妈填过的那张保释单。
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的想要报复一个人,或许是自尊,或许是这晚的混乱点燃了他的内心的怒火和放纵。
当我听见响动起床,一路小跑着打开房门时,只看到了一张写满懊悔与恐惧的脸,一具逐渐失温的身体,一张鲜红的保释单。
我妈说,人会慢慢成长,所以不要担心犯错,因为人总是会不断进步的。
但她从来没说过,有些错误是无法挽回的。
在我十八岁生日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我认为生活正在稳步继续,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我会离开哥谭,去奥地利见证自己所爱的一切,我们不会再回来了。
但这座城市挽留了我,挽留了我妈。随着秋天过去,叶片洒落花园,我没有买琴,拿着我妈的巨额保险金买下了那栋公寓。
聒噪的老太太玛丽在冬天离开了,门口被我挂上了寻找租客的牌子,而我,留在了我妈离开的那个房间里。
她烤面包的手艺我学了个八成,依旧会有客人上门来找我讨教烘焙技术,而我也会拿着我妈留下的厨房笔记一点一点倾囊相授。
我没有复仇的本事,那个混混被送去黑门监狱了,或许有一天我会拜托他给我爸托话,又或者我会忘记他,过上正常生活。
但那一年我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