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后,她确实并没有多少感情,大概是太了解皇后的为人了。无论相认的时候哭得多么可怜,皇后是永远把权势看得重的,否则当初就不会随意生下她,又不要。
然而正在此时,马车又停了。赵桓征下意识觉得不对劲,生怕是又遇到了刺客,于是连雁翎看到他紧张的神色也跟着不安起来。
然而车队的停驻,只是姜望的意思,他轻轻叩了叩马车,把赵桓征叫出去,似乎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情禀告。
雁翎在车里等了小半柱香的时辰,赵桓征才复又回到了车上,方才紧张的神色不见了,但是换上了似乎更加黯淡的犹豫。
而且雁翎明显感觉得到这个犹豫是对着自己的。
“殿下,有什么事不方便告诉我吗?”
赵桓征心里五味杂陈,面对雁翎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顿了顿最后还是说了一部分实情,当然是他能让雁翎知道的那部分:
“阿翎,大将军出事了。”
雁翎美目闻之一惊,若是几日前,就算是在坊间听到了有关大将军的什么秘闻,雁翎也只当是听个生趣,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然而现在“大将军”三个字对她来说,已经有了非凡的意义。
“是……什么事。”
赵桓征目光一沉,并不想告诉雁翎太多内情。
实际上若是早些知道大将军是雁翎的生父,也许他会换一种方式去夺回实权。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大将军在北境造反,被巴勒奔的游部击溃,生擒。说是受了伤,再回京的路上,能否生还并不可知……”
造反、被击溃…
雁翎用有限的对朝廷纷争的认知去使劲儿理解,觉得此中必然有很多蹊跷机关。
大将军分明是去平乱的,如何自己成了逆贼?
巴勒奔本来是造反的一方,如何现在还要把大将军押解回来?
雁翎狐疑看向赵桓征,然而他的目光恢复成朝堂之上的面相,一双深黑的眸子不可测底的黯然。
“阿翎,大将军还不知道这世间有自己的亲生骨血……”
赵桓征试探着去撬动雁翎心门最后的关卡,他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又失败。
他是皇子不需要经历科举取士,然而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那些奋笔疾书,悬梁刺股的举子们,面对考卷是何种心态。
“京师……与我,并没有太多关系……”雁翎嗫喏着。
她好不容易从东宫暗无天日的生活中逃了出来,自由人间的每一阵风都是香甜的。她并不想因为赵桓征的认错和真心,轻而易举放弃自己舍命拥有的自由。
然而,她又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求。
无情如赵桓征这样的人,在面对阿娘的坟茔的时候,也会额头沁出汗珠,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人都是感情动物,如何不想与自己的血亲相认呢?
尤其是,杨世延并不是皇后那样狠心舍弃她的人。
一路南下,杨诗瑶经常展露出对养父的想念,甚至负疚,那种浅淡的养父女之情,都让雁翎十分钦羡。
如今,知道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是那般气贯长虹,义薄云天之人,雁翎实在是……
赵桓征在袖口中攥紧了手掌,他知道自己距离胜利越来越近了。
快要取胜的时候更应该戒骄戒躁,按兵不动,甚至以退为进,于是赵桓征再说:“我理解你的苦衷,若是大将军醒来,我也会遵从你的心意,决定是否与他相见。只是,秘奏三言两语说得模糊,我不能允诺你更多,譬如……他若是真的有反贼之心,朝臣们不容他苟活,那么我能决定的事情也有限度……”
雁翎忽然眸光闪动,抬眼看向赵桓征,对他说:“我随你进京去,力求能见他最后一面。”
赵桓征闻之大喜,但是不敢实打实显现在脸上,只是微微点点头,似乎还有更多的担忧:“若是大将军真的不幸崩殂,阿翎也可以立刻南下,我保证不会再做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情了。”
他言之凿凿,语气和表情都那样让人相信,雁翎最后的一点担忧,似乎也因为他掷地有声的允诺,可以暂且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