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吧,”赵桓征假装云淡风轻,依旧是淡然温和地,只是带了点调侃的语气:“看得出皇后是真的来过了,你礼数周全至此,倒是让我不习惯。”
提到“礼数”,雁翎心中一阵恶寒。
就是在不久之前,皇后寻衅滋事,以“礼数”为由,让她在中堂里跪了许久。
只是她如今心里有了旁的成算,发誓不想在把任何屈辱委屈放在心上折磨自己,只是一心向前。
看到雁翎又沉默了,还蹙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赵桓征心头又生出了火气,是不是现在她再也不会于自己说笑了呢?
赵桓征摆摆手,让藿香出去,室内只有雁翎和他两个人了。
雁翎的视线追着反身出去把门扇关上的藿香,心里害怕起来。
赵桓征依旧散淡着脚步,把雁翎从藿香那里借来的这本《内经》拿在手里,到窗牗下面的躺椅上坐下去看。
雁翎给书做了句读,不懂的地方也有清楚的标记,歪歪扭扭写着一些心得,只是白字不少。
像个孩童初初开蒙时,笨拙而认真。
雁翎抬眼看向赵桓征,山眉海目的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直裰,在右衽盘扣处挑着挂上一串菩提子的佛珠,而佛珠下的络子上紧紧绑着的是当初他送给雁翎,又牵引着两人重逢的那块翡翠。
这里是秋爽园,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是按照赵桓征的心意,精心设置,他总是能在这处精美又别致的小园子里找到放松的惬意,像现在,一身绫罗垂坠下来,散淡悠然地在躺椅上欣赏雁翎的笔记。
纵然是心里对他有一万个不满,甚至是惧与恨,支摘窗山子上落下来日光,洒落在他深远的美目与颀长的身形上,还是如玉人如谪仙的好看。
赵桓征总是有本事一边做事,还能一心二用的感知身边人的心境,雁翎的眼波扫过来,他就知道自己的好看,落入了她的眼眸里了。
“说吧,想先从哪儿问?”
赵桓征好整以暇地从藤摇椅上微微挺直了上身,神色淡然地看向雁翎,期待她能将自己方才搞不懂的地方一一来问他。
然而雁翎还是杵在那里久久不响。
雁翎已经明白,眼前的人是贵在云端的太子,天下至尊之人,许久的相处让他洞悉了他真实的性情,无论表面上装模作样出一副怎样的温润如玉,内心深处都是一个狠戾决绝的人,绝没有任何耐心可言。
“多谢殿下好意,我只是……”
雁翎试着鼓起勇气抬眸,去和他“好好说话”,就看到对面的人,眉头间几乎不可查的微蹙,就瞬间解开了。
这么多日心中跋涉了许久的各种纠结,就因为她轻飘飘的一句寻常语气的话语,烟消云散。
似乎是得到了鼓舞,赵桓征起身,几步上前,在雁翎近处,修竹玉树般挺然而立。
自她认识他的第一天开始,就觉得这人无论是坐是站都端正挺拔,从前雁翎只痴醉于偷偷看他雍容的仪态,现在方知这种贵气是从自幼一点一滴的宫廷教育中来,从显赫至极的出身血统中来。
“你慢慢说,我有的是耐心。”分明是雁翎还肯理会他,给了他鼓舞,赵桓征说出来的话,却永远像个上位者对位卑者的赏赐。
大概他特殊的地位,让他面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心虚和紧张。
雁翎知道不能再激怒他,为了心里的计划也只能暂且哄着他,于是试着说:“我想着殿下总是很忙碌,就算今天指教我一两句,下次我若是还有不明白的,就又不知道该问谁,想要精进,也不得法。”
她微微顺了顺呼吸,心跳都在加快,却还是鼓起勇气,抬眸去看他,语气恳切地说:“殿下能不能给我找一个老师……可以不是太医令大人,他自然也是忙着没有时间,只要比藿香懂得多些……”
赵桓征看向她的眼神于是戴上了怀疑与神思:“想找个老师学医?”
他一语道破雁翎支支吾吾的请求,得到雁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怎么想起来学医了?从前也只是想学写字,不如找个老师来教你儒学,不也是一样么?”
难道心里真的有徐宗源,不能见他,也要去学他所从事的事由么?
雁翎解释道:“我就是在岐黄院做事,每天炮制草药,于是就有兴趣了。殿下不许我出这个小园子,实在是太无聊了。儒学虽然也好,却没有药理有意思,花花草草飞鸟走兽原来都是药材,还有藿香告诉我药食同源,原来厨房里的香料也是药啊,我就是挺好奇的……”
赵桓征恍然,雁翎曾说过她的母亲是个厨娘,若是她从厨房里那些花椒大料出发,去理解了药性,倒也说得通。
反正她没有再比较他与太医令或者什么旁的男人,若是一心只想好好学个东西,打发时间,如此小小的心愿,也没什么不可满足的。
于是雁翎听到赵桓征对她说:“可以,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