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让你嚣张一段时日,走着瞧。”俊美无俦的脸上划过一抹阴鸷的微笑,与方才对着御史们谦和有度、目光诚恳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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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桓征退了朝,便径直往秋爽园去。
赵桓征平素没有贴身婢女,因而秋爽园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有女侍进去伺候,平日里都是侍卫司的人和黄门在听候。
如今他让雁翎搬过来,也顺带了藿香和几个侍奉的婢女。因此一进入月门,过穿廊,他到了偏殿的在暖阁门口,看到有长裙曳地的女侍,还颇有点不太习惯。
想到雁翎与他重逢,唇角还是忍不住浮了笑意,管那些御史如何喷口水,因为雁翎的存在,这些麻烦甚至都变得有趣起来。
推门而入,侍女们立刻俯首行礼,雁翎还在床上躺着,也要掀起被子下来,赵桓征三两步过去阻止,给她掖好被子,道:“伤寒还没好全,不要乱动了。”
雁翎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怯生生的,这稍微让他有些不太快意。
但是想到了她经历了这许多的挫折,他又觉得合该自己来宽慰她。
“这里比濯缨园暖和,你病了,手也有伤,干脆就在这里住到初春暖起来。”
雁翎入了东宫,旁的懂得不多,却对东宫的等级观念铭记于心。
她怯懦道:“秋爽园是上院的核心,我的身份在这里常住于礼教不和。”
“不碍的,徐宗源也在这里住过,这里本来就是客房。”
东宫只有两处暖阁,一是赵桓征的书房并寝室,是东暖阁,另一处就是这偏殿,被称为西暖阁,两间暖阁对着,中间是会客的花厅。
今日晨起就有宫人去唤雁翎搬过来,她被人搀扶着过来,到达的时候,婢女们已经在暖阁里准备好了浴桶,她洗了一个很暖和的澡,换了干净而精美的寝衣。
她惊讶于暖阁里温暖如春,甚至都不用穿棉衣,也热得人面颊泛红。
她问何故,藿香于是给她简单讲了讲暖阁如何取暖,她听了才明白,更感叹贵人的生活是何等奢侈享受。
然而雁翎从浣衣所那样漏风的破通铺搬到了这天堂一般的殿宇里,身体不会再受冷挨饿,心里却并不踏实。
这里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这里不属于她。
而赵桓征一句,住到明年开春再走,更确定了她的这种慌乱之感。赵桓征知道她不是李月娥,不该在东宫做徭役,她合该恢复身份,出宫去。
然而这个话她自己都说不出口。她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又能去哪儿?出宫以后还是会被人牙子盯上,有无尽的凶险。
纵然在赵桓征身边她的身份说不清楚,但可以继续活下去。
她这时候才明白何为漂泊。从岭南逃出来北上的时候,尚且有一个寻亲的奔头,因此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家可归。
直到又被拐卖,她才理解了,没有了阿娘她就真的没有家了,这个世界对她虎视眈眈,随时吞没她的一切。
赵桓征坐下来,细细观瞧她,看她愁容满面,思虑深重的样子。
直到看得她有些不舒服了,脸颊绯红起来。
赵桓征揉过她的肩膀,对着自己,微微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翎,你有点不像你了。”
雁翎不置可否,又唯恐惹他不快,失去了这唯一的庇佑。
她从昨日已经明白了很多,关于赵桓征的谜团,因为这场重逢也都变得分明了。
譬如在临河的时候为何他敢于护着她不惜杀人,处置冯婆子尸体的时候,为何既没有书生的畏惧,也没有盗跖的狠戾,而是一副淡然到冷漠的模样。
原本这世上的人,都是他的子民,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
这样的赵桓征让雁翎觉得不真切,亦害怕,不敢如昔日那样像对待平辈、朋友那样去和他结交。
她想岔开话题,于是说:
“我……手还是有些痒。”
赵桓征看向雁翎,虽然知道她不过是回避他的追问,但视线落到她那双伤了的手上,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徐宗源今日没有来过吗?”赵桓征分明交代过他每日要过来给雁翎瞧一眼的。
雁翎见他有怒色,忙道:“他来过了,只是避嫌在花厅等着,藿香姑娘给我施针,喂药,手上也涂过药膏了,许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好呢。”
赵桓征这才神色恢复如常:“算他还有些分寸。”
雁翎想到在浣衣所做苦力时,徐宗源是唯一一个关心过她们这些苦命人的贵人,这时候很想在太子面前说几句徐宗源的好话,便道:“太医令大人古道热肠,从前我们洗衣服都用草木灰,是他看不过,还给我们送来了草药包和皂液。”
赵桓征看到雁翎提起徐宗源时,语气都变了,满脸都是又感激又温柔的神色,这一下子警醒了他,不忿道:“他闲事管多了,总也有几件有用的。”
想到徐宗源承认过自己注意过雁翎,赵桓征心里涌上来一股烦躁,对雁翎道:“他以后来瞧病,让他在前廊候着,花厅也不许随便进来。”
门口藿香站在那里待命,太子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藿香小心翼翼往门内观瞧,看见赵桓征正捧着雁翎一双手,掬在手心里,给她暖着。
她倒吸一口气,心道明日见到太医令大人,一定要好好提醒他一句,储君对这位美人正在兴头上,谁的醋都吃,这个霉头可不敢乱碰啊。
雁翎从赵桓征手里把手小心翼翼抽出来,垂眸细想了一下,鼓起了勇气对他说:
“殿下,我有几件事想劳烦你帮帮我。”
一双眼眸里都是恳求,楚楚动人,又恢复成昔日那个依赖他信任他的小女子了,赵桓征看着她妩媚的眉眼,忽然觉得,此时此刻,若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可以派人去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