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家二公子派你来北营?”薛贤想到什么,表情变得极难看,“是他——”
乐绮眠虽与太师府有婚约,可与二公子并不相熟,这是找不到凶手,开始胡乱攀咬了。她放下茶盏,哂笑道:“大人说笑,我与二公子已有三年未见,我一入京又被关入牢中,可从未见过二——”
薛贤骤然暴起,掐住乐绮眠咽喉。众人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反应不及,一把长刀却先御卫一步,横在薛贤颈前。
傅厌辞冷冷抬眸:“退后。”
薛贤道:“是她下的毒,毒药就在氅衣中!殿下不信可以翻看,若有半句虚言,某甘受鞭刑而死!”
御卫站在乐绮眠身侧,众人都没料到,肃王的反应比对方更快。但转念一想,傅厌辞能从龙神卫升至御卫统帅,自然是能力最出挑的一个。
乐绮眠注意到傅厌辞的视线,笑意稍敛,仍镇定自若:“大人如此笃定,想必找不出证据,今日不能善了。既然如此,殿下请便。”
她坦然坐在位上,不惧各方投来的目光,傅厌辞松开薛贤,让御卫押住对方,看向那件氅衣。
傅厌辞道:“脱了。”
乐绮眠晃了晃腕间锁链,乜他一眼:“戴着镣铐,怎么脱?”
这镣铐她戴了一夜,不摘下来,她没法脱。
傅厌辞盯着那副镣铐,考虑片刻,没有直接动手,先让御卫转身,挡住众人视线后,上前一步。
乐绮眠明了:“殿下帮我脱?”
傅厌辞没有多言,说:“转身。”
他嗓音冷冽,不带任何温度,比数九寒冬更冻人。乐绮眠听了,却笑一笑,背对他转过身,挺直肩背:“好了。”
乐绮眠的肩很窄。
傅厌辞落在地面的影子能完全罩住她,不必动手丈量,他也知道,自己能用一臂禁锢她。乐绮眠后心敞露,毫不设防,仿佛从背后按倒她,再压在案上,她也不会反抗。
乐绮眠道:“殿下?”
傅厌辞的思绪被打断,指节微蜷,泛起灼热。他收回视线,两手落在乐绮眠肩侧,动手解下氅衣。
但刚将氅衣放在案上,傅厌辞就发现,穿上外衣时不显,待脱下,乐绮眠过分消瘦的身体便如从雪地剥出的冬笋,透着病态的羸弱,肩腰也不盈一搦。
傅厌辞道:“这不是你的氅衣。”
乐绮眠心知傅厌辞迟早会看出此事,没有隐瞒的意思:“殿下好眼力。”
傅厌辞在外衣内侧翻找,动作冷静娴熟,似乎这只是件再普通不过的氅衣。乐绮眠的目光却随他右手而动,在手套上流连,不知想到什么,弯眸一笑。
好摸吗?
那低喃仿佛从傅厌辞耳边响起,带着湿湿热热的气息,滑入耳沟。虽然戴着手套,他却感觉乐绮眠留在氅衣的体温过分灼热,骤然烫到了指尖。
没有药。
傅厌辞收回手,呼吸略沉,转开视线。很显然,乐绮眠耍了所有人,可找不到证据,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
“绝无可能,”薛贤瞠目,不可置信,“你将毒药藏到了何处!”
他给出氅衣时,内侧便放了毒,为的是毒发后,顺利将罪责推给乐绮眠。可现在衣内空空,何曾有毒的痕迹?
“大人为何这般笃定,衣内有线索?”乐绮眠撑起身,从善如流地接过氅衣,转向薛贤,“这件氅衣是你昨日相借,难道借给我前,大人便知情?
薛贤僵住,发觉自己过于急切,暴露了目的。
闻仲达早已失去耐心:“若有半句虚言,甘受鞭刑而死,这是薛大人自己所说,来人,拿鞭来!”
薛贤想不通,到底哪一环走漏了风声,焦急时,使臣慌张开口:“国相饶命,这都是枢相的命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
“闭嘴!”薛贤一听便知不好,打断对方,“这里轮不到你——”
“国相挥师南下,枢相本该带兵反击,却带头南逃,致使西北各州失陷,圣上为此大怒,停了枢相的职,勒令政事堂查办枢相!”使臣为了保命,一五一十道,“恰逢圣上将乐家兄妹接回京中,枢相怕昔年谋害武安侯之事泄露,罪上加罪,让薛大人出城后,寻个机会,让乐氏女悄无声息死在营中!”
此言既出,举座皆惊。
其实箭雨袭来时,两人以为不必动手便能完成使命,乐绮眠却从傅厌辞手中逃脱。宴席上,她又逃过一劫,以致薛贤不得不下定决心,谋害肃王。
闻仲达抬眉,终于听到感兴趣的地方:“西灵郡王是曹病已所杀,武安侯下狱,也是他做的手脚?”
西灵郡王死状骇人,乐绮眠与他素无恩怨,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听使臣这般说,乐绮眠不由侧目。她以为今日最多钓出薛贤,不想闻仲达逼一逼,使臣便将真相和盘托出。
“国相误会!”使臣忙说,“郡王之死与曹相无关,他只向御史台施压,要御史中丞处死武安侯,不给政事堂翻案的机会,并未——”
使臣向前倒下,颈后赫然是一道血洞。连痛呼也来不及发出,一命呜呼。
“多说无益,”薛贤收回染血的剑,面色灰白,神情麻木,“某认罪。”
闻仲达戏谑:“看不出,你倒是个忠仆。不过,敢在本相营中做手脚,应当也做了受死的准备。来人,拖下去。”
佩剑“当啷”落地,薛贤被闻家军架往帐外,他面如枯木,与乐绮眠擦身而过——
乐绮眠正想起身,突然被闻家军按在座上。
“有的人不要以为薛贤倒下,自己便能逃之夭夭。是我闻仲达太过客气,让诸位敢将梁人那套尔虞我诈带到我闻家大营?也让诸位忘了,”闻仲达目光漆沉,冷视乐绮眠,“大苍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奉京城下?”
被察觉了。
乐绮眠表情不变,但两手无声握紧,看向离她最近的御卫。
“你与曹病已有何龃龉,本相不关心,但敢借本相之手报私仇,”闻仲达俯首,如毒蛇吐信,“你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