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那人立即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迎了上来,脸上绽开了笑。
“柳妈妈。”
夏绵搂住来人的手,糯糯地开口。
又把脸凑到她肩上,像小猫一样蹭了两下。
柳杏,就是夏绵口中的柳妈妈,原本是想要到临镇一中校门口接她放学的。
但是夏绵考虑到她的腿受伤了,腿脚不便,坚决不让她去。
于是,每到傍晚,柳村的路口就会出现一个四处张望的身影。
那是盼着夏绵回家的柳杏。
“哎,阿意,上学辛苦了,柳妈给你炖了汤。”
“好耶。”
夏绵兴奋的在原地跳着转了个圈,大大的杏眼笑得眉眼弯弯,拉着同样笑的开怀的妇女朝村里走去。
被叫做柳妈妈的妇女硬是要卸下夏绵肩上背着的书包,挎在自己手上,夏绵拗不过她,便由着她去。
“今天上学开心吗?”
“开心啊。”
“我们阿意没有被欺负吧?”
“没有,怎么会儿,柳妈,您看着我长大的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嘛。”
夏绵嗔怪地说,佯装有点生气的样子。
柳杏赶忙止住话题,饱经风霜的脸写着淳朴的笑。
不过这也不能怪柳杏瞎担忧。
她们刚来到临镇的时候。因为夏绵的长相,柳杏没少听见村里的孩子朝她喊丑八怪,还拿沙子扔她。
虽然每次夏绵都会就地捡起一点东西扔回去,不会让自己吃一点亏。
但是柳杏还是说不出的心疼。
而村里的大人虽然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是每次在路上看到一瘸一拐的柳杏和长相丑陋的夏绵,还是会漏出异样的眼神。
背地里又是数不清的嘲讽。
“之前还听说她去大城市找到一份顶好顶好的工作,现在看也不怎么样嘛。”
“你话的对的呀,还瘸腿了嘛。”
“带回来那个小女孩也不知道是谁的哇。”
“长的还怪吓人的哇。”
每每听到别人小声议论的声音,柳杏就会有种难以言喻的难过,受伤的腿也越走越沉重,像是被另一条腿生生拽着走的。
她其实并不在乎别人嘲笑她的身体缺陷,但是她不希望这么好的阿意被这些乡野村妇贬低到泥里去。
她的阿意是她见过这个世界上除了阿意妈妈之外最美的人,怎么会是丑八怪呢。
村里的人尚且这么过分,所以柳杏特别担心夏绵在学校受欺负,每每放学都要问上两句。
而夏绵也会不厌其烦的回答。
夕阳斜斜的照下,映出村里铺满小石子的窄道上的两个人影,依偎着走进了一间简陋的小瓦屋。
这间小瓦屋的墙是用红砖摞起来的,屋顶叠着一张张瓦片,西南角还缺了一块。
这是柳杏的老家。
她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
所以当初柳杏带着夏绵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小瓦屋因为年久失修已经荒废很久了。
不仅南边的墙塌了,连屋顶上的瓦片也不知道是被哪一年的大风刮落,成了一捧碎片,堆在小瓦房旁边的树根下。
屋里除了一张老式的木板床和一张桌子,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了。
刚住进来的夏绵和柳杏过的十分艰苦。
最初的几天,夏绵躺在硬邦邦还透着霉味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皮肤上还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因为钱要用来修缮房子和给夏绵交学费,他们常常就着咸菜喝粥。
夏绵从小胃就不好,那段时间常常上吐下泻,脸色发白。
柳杏心疼她,经常舔着脸去问曾今的邻里借钱去给她卖肉,也不去管那些人家已经不记得还有柳杏这个人的存在的事实。
夏绵常常在半夜醒来时,看见柳杏坐在她床头边上,借着窗户透进来的点点月光看着自己,布满皱纹的眼睛盈满泪水。
“没关系的,柳妈。”
夏绵撑起身子去擦柳杏眼角的泪。
看着面前四五十岁,脸上还有块烧伤的疤痕的柳杏,夏绵自己的眼角也慢慢渗出泪水。
“阿意,柳妈对不住你。”
“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柳杏的声音越来哽咽。
被烟呛伤的声带发出的声音粗噶尖利,像一头悲鸣的老黄牛。
她将布满茧子的手覆上脸上,也盖住了夏绵纤细修长的手,刺刺的,像砾石面的触感。
“柳妈,别这么说。”
“我能活下来就已经很知足了。”
夏绵抽出手抱住了柳杏,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窗外的月光穿过透亮的木窗泻入房内,照在紧紧抱着的两个人身上,变成了小小一团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