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区管控严格,严禁私下聚集,但这一带混杂了许多外地难民,他们流亡过来后,生活没有着落,又饱受歧视,一下跌到最底层,很多人难以面对这样的落差,用买醉麻痹自己。
莱顿在酒馆门口驻足,他没见过那女孩长什么样,但记得她的声音,循着声音走进酒吧,点了杯最便宜的酒,挑了个最隐蔽的位置,听歌听到后半夜。
之后每天晚上,只要没有工作,莱顿都会去小酒馆待着。
他在女孩歌声里寻找一种名为归属的虚幻感受,成了她所有听众里最隐形的一个。
他省吃俭用,买很多自己也不抽的烟充当小费,让她可以拿去换钱。
小酒馆里鱼龙混杂,总有人以点歌为由闹事骚扰,于是莱顿在女孩下班后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她到家了,再转头离开,终于有一天被发现。
女孩以为被酒馆里哪个醉汉尾随了,立马往人多的地方跑。
莱顿追上去:“等等!安弥尔!”这些天他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安弥尔跑进死角,手脚并用爬上瓦砾堆,抓起脚边能碰到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那么砸过去,她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完全不躲开,只好转身翻越那面铁网:“别过来,走开——”
“我会走的,我马上就走,你下来好吗,网上都是铁丝,会受伤的。”莱顿不敢再贸然上前,摸摸头上的伤,举了双手往后退,一直退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安弥尔在铁网边待了很久,等天都亮了,才走下瓦砾堆,手里拿了块碎石,一边往前走,一边警觉地观察周围。
莱顿一直没走,藏在拐角,看着安弥尔手握碎石走远。
他想冲出去说别走,后悔当时在隔离区没有跟她说句话,告诉她她唱歌很好听。
而她这次回去,大概会立即更换住处,人海茫茫、时运无常,他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也再也听不到家乡的声音。
安弥尔还没有走远,听见身后咚地一声闷响,转头一看,一个男人满头是血,晕倒在地。
她看见从莱顿上衣口袋里掉出来的烟,知道了这些天匿名送烟的都是谁,同时想起昨晚他跟自己说话,用的都是乡音。
安弥尔把莱顿连拖带拽,送到附近一家小诊所治伤,两人由此结识,成为朋友。
同乡的身份、父母感染弹状病毒变成丧尸的相似经历,让他们对彼此惺惺相惜。
慢慢地,莱顿对安弥尔产生感情,为了拉近距离,他开始让安弥尔教自己唱歌、弹吉他。
无奈他实在没天赋,唱快歌能把人送走,唱苦情歌能把人唱笑,最后安弥尔实在没辙了,让他出去别说是她教的。
几个月后小酒馆被查封,安弥尔失去工作,这时莱顿很认真地问她,愿不愿意一起生活。
安弥尔说她除了唱歌什么也不会,会成为他的累赘。
莱顿说如果她什么都会,就没有他的位置了,还说她只要在那里,即使什么也不做,就会是他的动力和藉慰。
但安弥尔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供养,她很快又找到了发挥所长的舞台。
这时虚拟社区红雨市已经初步搭建起来,她开始尝试在里面发布作品,翻唱一些经典歌曲。
莱顿又找了几份工作,多的收入给安弥尔添置更好的音乐设备,还鼓励她自己写歌。
起步阶段总是格外艰难,红雨市日新月异、异彩纷呈,其他歌手要么凭借精美的虚拟形象吸睛、要么和粉丝的互动足够有趣、要么知道怎么爆话题带节奏,单靠作品太过苍白,但安弥尔只有这个。
那时安弥尔经常自我怀疑,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才华,当她看见莱顿每天干完公活接私活,只睡三四个小时,放弃的想法就更加强烈。
莱顿让她再试试:“总要拼尽全力试一次,你也不想以后想起来遗憾,对不对?趁我现在还有能力托着你,三年,我们再坚持三年,三年后要是还不行,我们再说。”
他们没有等三年那么久,第二年安弥尔就因为《复燃》火了,元启文化随后向她递去橄榄枝。
丧尸危机渐入尾声,人类社会全面复苏,安弥尔借助红雨市飞速发展的东风、元启文化的全方面打造,未来几年内一路走红。
一切都在向好,莱顿突然生了病。
他的病需要进行肝脏移植,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体器官配型。另一种方法是安装机械肝脏,但定制周期很长,确保莱顿安然活到那时候是个难题。
医生建议先将莱顿冬眠,那样不论是等配型,还是等机械体定制,都能争取更多时间。
早在三十年前,冬眠技术已经较为成熟,那时主要应用于医疗领域,给患不治之症的人增添一点希望。
丧尸病毒变异后,有人提议利用冬眠技术使一部分人休眠,算出病毒自然消亡的时间,将休眠的人定时唤醒。
但什么人能进入休眠,而其余人只能等待末日来临,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冬眠舱一度成为新世纪的诺亚方舟。
尽管后来危机解除,到莱顿生病的时候,冬眠舱依然是紧俏资源,普通人几乎触及不到。
安弥尔拜托郑千帮忙打听,并拿出积蓄中大部分,终于从拍卖会上拍得一份冬眠资格。
莱顿即将冬眠这天,安弥尔蹲在病床前,拿出一枚戒指向他求婚。
他面部安了呼吸机,说不了话,安弥尔就托起他一只手:“虽然我知道你一定愿意,但还是问你一声。你要愿意,就动动手指,我给你戴戒指。”
莱顿一动不动。他知道获得冬眠资格只是个开头,后期对冬眠舱的维护费用不能中断,如果器官移植不顺利,他不能一直耗着她。
安弥尔知道他的想法,然而也异常倔强:“没力气的话,闭一下眼睛也可以。”
莱顿保持睁眼不眨,没过几分钟就坚持不住,眼睛干涩,上下眼皮像有磁力。
他看见安弥尔有点哽咽,终于重重地闭上眼、再睁开。
安弥尔吸了吸鼻子,把戒指套入他无名指:“好了,锁上了。你睡一觉,醒过来就能看见我,那时你健健康康的,我也会有很多新歌给你听。”
莱顿进冬眠舱前,最后看到的是安弥尔的笑脸。但几年后,他做完器官移植手术醒来,安弥尔已经变了样子。
她声带受损、创作欲消退,更重要的是整个人的精神都像散了架。
莱顿了解了几年里她所经历的事,但并没有往启元文化身上想。
那时安弥尔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工作,但还在勉强写歌,想以此证明自己对安弥尔这个符号还有存在的价值。
莱顿想让她休养一段时间,安弥尔却将那理解为连他也否定她。
为了获得创作灵感,安弥尔开始滥用药剂,并且经常流连于会所。
最长时间的一次夜不归宿,莱顿找了一天一夜,最后在一家地下俱乐部找到她,他把人带回去,等她清醒了,提出要和她谈谈。
安弥尔不愿过多交流,直接提出解除婚姻关系。
莱顿红着眼睛挽留,但依旧没能把安弥尔留下,她删掉所有联系方式,从莱顿的世界里消失。
后来郑千找到莱顿,交接他和安弥尔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问题。
莱顿不太在意这些,只提出要再见安弥尔一面。
郑千:“你们早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了,她对你也够可以的了,给你捡回一条命,还分给你这么多财产,知足一点吧。”
代曜看到这,记起这个时候安弥尔已经去世了,但莱顿并不知情。电子日志放到这,也播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