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期朱唇微启,正要辩解。商时序突然抬手,温热掌心覆上她的唇瓣。
“这张嘴啊...”他拇指轻轻摩挲她唇角,眼底带着无奈的笑意,“十句里有九句半不老实。我可不敢听,怕你随便说点什么,我就当真了。”
李锦期睁圆了眼瞪他。
“这般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也无用。”商时序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我知道你救阮流筝所图为何。现在,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点头,或摇头。”
李锦期仓皇点头,发束在石头上簌簌作响。
“四年前你那位'姨母'的死,与我追查之事有关?”
她立刻重重颔首,眼底泛起水光。
“那我们如今,算是同舟共济?”
李锦期点头如捣蒜。
“那你心慕于我...”商时序忽然凑近,呼吸拂过她耳畔,“也是真的?”
她下意识就要点头,忽觉不对,慌忙摇头。商时序却捧住她的小脸不许她动:“这是先认了,又害羞反悔?”
晨光渐明,照见李锦期涨红的脸。商时序终于松开手,牵着她从青石上跃下。
“现在,”他拂去衣摆露水,“告诉我你要寻何物?”
李锦期如蒙大赦,立刻蹲下身拔起一株白绒小草:“白萍蒿。”她指尖轻捻草茎,“与醉鱼草相伴而生。有白萍蒿处必有醉鱼草,需采足五两。”
商时序撩起袍角蹲在她身旁,玄色衣袖拂过她腕间:“这样?”他学着她的动作小心采撷,修长手指在晨光中宛如玉雕。
溪水潺潺,将两人的倒影揉碎又拼起。李锦期偷偷抬眼,正撞见他专注的侧颜,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
他究竟在探寻什么?既然对“李二小姐”是否随行漠不关心,却对四年前的旧事穷追不舍。一个乌居使臣,为何对昭唐秘辛如此执着?李锦期指尖陷入湿润的泥土,忽然想起那位素未谋面的燕秦质子。
白萍蒿的根须带着泥土被拔起时,她又忆起那张与萧锦墨酷似的面容——那个莫名识得她的傀儡公主。一个可怕的念头骤然浮现:莫非商时序所求的,是死在昭唐,好给乌居出兵的理由?
她朱唇轻启,因为一夜未睡,唇色显得有些淡,“商......时序。”后两个字轻得几乎消散在晨风里。
“嗯?”玄色身影闻声回首。
“我...拿不下了。”她捧着满把药草跪坐在石子滩中,晨露打湿了青翠色裙裾,“你能......”
“好。”他立即折返,衣袂掠过沾露的草尖。李锦期没有起身,只将双手举高了些。商时序俯身接过,掌心相触时,她指尖的凉意让他眉头微蹙。
他忽然单膝点地,视线与她齐平:“怎么,肯同我说话了?”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不由莞尔。
李锦期本要反唇相讥,却蓦地噤声。在商时序眼中,这倒成了羞赧的模样。见她沉默,他笑着起身,那捧白萍蒿在他掌中显得格外小巧。
衣角突然被拽住。李锦期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你若在昭唐娶亲......是不是就长留于此了?”
商时序转身凝视她许久,忽然弯了眉眼:“若是娶你,自然可以。”晨光穿过他指缝,在草药上投下斑驳光影。
李锦期指尖微颤,晨露从白萍蒿的叶尖坠落,在她浅绿色外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商时序的话语像初春的溪水,裹挟着未消的寒意漫过心头。
“为何...是我?”她终是问出口,声音轻得几乎被晨风吹散。
商时序半跪在沾露的草丛中,玄色衣摆浸透了水汽。他伸手拂去她鬓边沾着的草屑,指尖在将离未离时停住:
“卿性温良,志刚毅;”
你如春水煎茶,温润沁心;似松间明月,清辉照人。
“心怀赤诚,质比琼琚。”
你若为花,当是空谷幽兰;你若做玉,当为昆山片雪,你当配得上瑶台琼枝,玉堂金马。
“当配金玉满堂,岁岁长安。”
你一笑,就是江南三月,杨柳堆烟,世间万般好,却不及你眉间一寸春色,所以,我愿做你裙下臣,守你岁岁平安。
“你值得这世间所有的好。”他忽然握住她沾着泥土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
李锦期指尖微颤,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她明知眼前人的话语不可轻信,却仍被他如狐妖般惑人的嗓音搅乱了心绪。
“说来你或许不信,”商时序半跪在石子滩上,玄色衣摆浸透了水汽,“早在多年前,我便对你动了心。只是你...大约已经忘了。”
他本可以徐徐图之,将这满腔情意化作春风细雨,一点一滴沁入她心田。可时隔多年重逢,他发现那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唯独那份赤子之心未曾改变。眼下他们要行之事太过凶险,他必须用最名正言顺的身份守在她身旁。
那夜从村子归来,他潜入她闺房。昏睡中的李锦期面色苍白如纸,枕下露出一角铜镜面——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虽然是他一人默认的。
镜面照着他们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商时序的头发有些弯曲,李锦期却是乌亮笔直,二人的发丝投射在镜子里,倒像是商时序的头发主动勾住李锦期的头发。
流光鉴中倒映着他幽蓝的眼睛,昭示着他的心中所想。
“我的妻子离开太久了,”他在心中默念,“我要将她找回来,永远留在身边。”
上一次见她受伤,已让他心如刀绞。如今既知她为查明真相不惜代价,那便由不得她选择了——无论她心意如何,此生都只能与他纠缠到底。
溪水潺潺,映出他眼底偏执的柔光。李锦期望着他逆光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说"千山万水,此心可证"时,眼底映着的分明是自己的倒影。
溪畔晨雾氤氲,李锦期指尖的白萍蒿沾着露水,在朝阳下泛着细碎银光。她蹙眉思索——这人究竟是何时对自己生情的?黎阳外城那次初见?绝无可能。她素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的荒唐话。
商时序将她狐疑的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晨风拂过他玄色衣袖,“不信便不信罢。”他想,“就算不喜欢我也没办法。”他忽然俯身,将采好的药草纳入她怀中,“横竖...”话音未出,远处传来萧长敬的呼唤。
李锦期仓皇回首的刹那,商时序已退开三步,又恢复成那个温润如玉的模样。唯有她怀中药草上残留的温度,证明方才并非幻梦。
雾散时分,商时序望着她奔向兄长的背影,指尖摩挲着刚才碰到她手心的凉意。若之后她肯坦白身份,他便堂堂正正以幼时婚约求娶;若她执意隐瞒...青年眸色转深,微风撩起他卷曲的发梢,腰间的银饰木珠在阳光下闪过寒芒——那他便让这丫头知道,什么叫“非卿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