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红走出一段路,脚步忽然顿住。
前边河边躺着一个人。
打湿的皮毛一绺一绺立着,显然是外族的服饰。
出现在这里,丹红对面前这人的身份只有一个猜想。
她慢腾腾地走近,观察着对方现在的状态。
胸口微弱的起伏昭示他一息尚存。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亲手杀了害她至此之人的“后福”不就来了吗?
丹红左右巡视一圈,随后拾起地上一块带尖的石头,对准那个无知无觉的脑袋,狠狠得砸下来。
鲜血顺着头上的破口流下,被残余的河水稀释成一种清丽漂亮的红。
丹红喜欢这样的颜色。
但她现在无暇欣赏生命流淌出来的鲜亮色彩。
也许是因为她受了伤,力道不够——又或许是这鞑子脑袋实在够硬——一石头砸下去竟让他呻吟一声,从死尸一般的状态复苏,僵硬的四肢颤抖着摸向自己头上的伤口。
眼皮还抬不起来。
大抵是被这一下直冲脑门的要命攻击痛醒,但脑子还没完全转过弯。
丹红见他被砸醒了,必不可能等他彻底清醒过来,便举起手中的石头再一次砸下去,这一次是对准他的眼睛。
柯察在剧痛中勉强找回其余的五感,挣扎着掀起沉重的眼皮。
浓稠的血沾染在睫毛上,像一块巨石重重压下。
在朦胧的猩红中,他看到背光而立的身影,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对方苍白的皮肤与打湿后蜿蜒在脸上的头发,极致的白与黑交织,那些弯曲的发丝像一条条扭曲攀附在白柱上的乌蛇。
高高举起的尖石如同一把宣告审判结果的令箭,势如破竹地向他钉下。
要将他钉死在这片不属于他的土地上。
柯察顾不得思考,急忙撑着地面翻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一击落空,石头砸在地上,与河滩上的其他石头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丹红本就负伤的躯壳短时内再难调动足够的力气。
她双手撑地,咬牙忍受勉强拉起的肌肉在此刻带给她的反噬。
另一边的柯察也不好受。
被激流冲刷、河石碰撞的身躯跟要散了架似的,每一处地方都泛出剧烈的疼痛,跟小时候被野马摔在地上的感受不遑多让。
更何况,他讨厌水。
饱吸河水的衣物湿哒哒地黏着,失去了柔软保温的作用,缠在他身上,像冰冷的蛇。
想到蛇,柯察打了个寒噤。
他再次抬头看向那个要杀自己的人。
视线无法穿过因身体倾倒滑到侧边的长发,只能窥见些许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
像冷冰冰的白瓷。
还不等混沌的大脑将这个看不清面孔的家伙和记忆中某个人划上等号,对方便猛地抬头,漆黑的眸子像钉子一样刺向他。
柯察下意识屁股往后挪了半个身位。
似乎对她很是忌惮。
生怕距离太近,对方又抓着石头冲上来给他脑袋来一下。
这种无意识的恐惧在他反应过来这女人究竟是谁后,又气势汹汹的反扑成另一种恼怒的情绪。
居然是她!
果然是她!
滔天怒火支撑着他勉强站起来,死死瞪着眼前的丹红。
见他步伐踉跄地向自己靠近两步,丹红面上却不见求软告饶的神色,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湿淋淋像水里爬出的妖鬼。
“再掉进水里一次,还能死里逃生吗?”
呛水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像粗粝的沙石摩擦在柯察的神经上。
他被怒火灼烧的理智回来大半。
柯察已经见识过这个女人有多么的冷酷,她动手的时候是多么干脆,那股搏命的架势,让他习惯了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脖子被勒住的窒息感也涌上心头。
他的步子顿在原地。
好一会儿,柯察才冷笑着说:“这次我就放过你。”
谁料丹红也笑起来,轻声说:“谁放过谁?”
放缓的声调听起来温柔极了。
像可以随意弯曲的柔软蛇身。
柯察僵在原地,看着丹红撑着手中的树棍站起来,又不自觉后退半步。
直到河水舔上他的裤脚,湿凉的触感才让他反应过来自己退无可退。
丹红看都没看他一眼,拄着树棍继续顺着河往西边走。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慢吞吞的脚步声跟在后头,像某种尾随的捕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