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机递给她。
云意接过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通讯录联系人中的一栏时,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她昨天哭了半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后来勉强打起精神去洗漱了一番,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心对她说:就这样吧。
可此刻云意才猛然意识到,根本不可能的。她和江承境之间的羁绊,早已在幼年便已经越来越深。
十多年了,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说忘就忘、说丢就丢呢?
这...难道是喜欢的感觉吗?她不懂。
云意一晚上为自己筑起的高墙,似乎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碎成粉末。
她紧张地攥紧手里的手机,指尖发白,企图寻求一个慰藉以此支撑心里遥不可及的信念。
王银早已出门,只留下云意一个人待在寂静的空间。
她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没有反应。那双红肿的眼睛只余下干涩一片,只有偶尔的急促的呼吸声昭示着她此刻慌乱的心情。
静坐了片刻,她握着手里小小的手机,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要按下拨号键,她就可以听到江承境的解释甚至道歉。可是云意却有些游移不定。她该怎么开口,是厉声质问他还是哭诉他的言而无信?
内心纠结了一番,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手里的号码。
“嘟——嘟——”云意的心好像被悬在空中,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隐隐颤抖着。
在心脏跳了三十下后,通话页面猝然显示0:01。
云意大脑一片空白,嗫嚅着唇却发不出声音。
对面喊了一声“婆婆?”,声音透露些微不可查的疲惫。
按理说婆婆应该不会打电话来,除非...江承境想到一种可能,瞬间睁大了眼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试探着开口:“云意...是你吗?”却没有得到回应。
江承境正想开口,却猛然想到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梨镇,于是沉默了下来。
通话瞬间没有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暴露出他不安的情绪。
他因为猜测而有些不可置信,又联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紧。似乎只要他一个不留心,随时就可能被捏碎。
他静静地,不说话,感受着女孩清浅的呼吸。突然,一声微弱的呜咽从听筒中传来,而后又被生生止住。
江承境心脏一疼,顾不及其他,连忙开口,声音很是无措:“云意...你...别哭。”
哭泣的人听见别人的安慰总是会愈发地委屈和脆弱。
云意听见他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小声抽泣。
江承境听着她无助的哭声,心脏越来越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缓了一会,卑微地开口:“你别哭...我心疼...”
云意心中纵然有再多委屈和埋怨,也不希望江承境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不要哭。她用手背大力抹去脸颊上的泪,哽咽着开口:“好,我不哭。”
随即语调一转,恶狠狠地开口:“我要听你的解释!”
心脏传来的痛感无时不刻提醒着江承境,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她解释离开的原因,只好跟她打着商量:“我下次再跟你解释好不好,我现在有点忙,等下次....”
话未说完,骤然一阵熟悉的剧痛袭来,他来不及掐断电话,手机从手里脱离,重重地掉落在地板上,躺在病床上的人陷入了昏迷。
江承境的声音突然中断,云意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而后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云意只隐约听见“停止 ”、“下降”、“除颤”等敏锐的字眼,等她急切地想要仔细听清楚的时候,电话却突然被挂断。
她僵硬着手拨过去,却是无人接听,听筒不断传来忙音。
云意浑身冰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不会的,江承境一定没事的!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刚好碰见上楼的王银。
她跑过去,用力抓着王银的手又猛然松开,一双眼里含着热泪:“外婆,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江承境没有生病对不对?”
王银没想到云意这么快就知道了,心底一阵发酸,尽力安抚她:“囡囡,是阿境这孩子不让我告诉你的。”
云意闻言抬起头,眼泪早已淌满了整张脸。
云意猛然意识到,属于她的劫,此时真正来临。
江承境一出生,便被诊断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他降临的喜悦还未被完全发酵,江家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到。
江家不遗余力,花钱寻遍各地名医,可依然未完全治愈他身上的疾病。直到他五岁那年,才得以缓解疼痛。
为了让他更好地养病,江家从首都移居到了梨镇。
梨镇温和适宜的气候和天然独到的地理位置很好地帮助了江承境恢复身体。
但心脏病完全扼杀了江承境想要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愿望。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上带着病,不能像同龄人一样肆意地玩耍。于是,他也不再接触那些剧烈的运动,甚至不敢尝试。
可云意的出现,给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带来了许多新鲜感和刺激感。
云意六岁之前,一直由王银养育长大。
她发现有一个哥哥似乎比他还柔弱,不能爬树、不能下水、不能跑,甚至小跑也不行。云意对此非常不理解,暗地里把他叫做“柔弱哥哥”。
这个“柔弱哥哥”身上似乎还有一股药味,云意偷偷凑近他嗅了一下,好苦!
后来云意在某天中午看见他吃了一罐又一罐的药,看的云意嘴巴里都泛苦,可那个哥哥却是面无表情,云意猜肯定是因为他习惯了。
看来,这还是一个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药的“可怜哥哥”。
云意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保护这个“柔弱又可怜的哥哥”!
后来在云意每天故意的接近和百般试探之后,她终于获得了江承境的信任,成为了江承境身后的“小尾巴”,其实也就是“小跟班”。
本来江家人还担心江承境孤僻不讨喜的性格会吓跑这个小女娃,没想到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江承境默认了她待在自己身边。
这倒是让江家人喜出望外,自从江承境明白自己生病之后便一直抗拒交朋友。没想到这个小女娃竟然被他接受了,因此江家人格外喜爱云意这个小女娃。
云意跟江承境玩熟了之后,本性也逐渐暴露了出来。
她拉着江承境下河捉虾、捉鱼,带着他上山摘野果,闹着他陪她玩幼稚无趣的过家家游戏。反正就是一个字:野。
根本停不下来。
江承境不喜欢这些,可早已被她的死缠烂打耍赖皮的小招数磨得没有了脾气。只要是不算太过分的要求,他也都默许了。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自己正逐渐解开内心的束缚和包袱,全身心地主动接触这些新奇的事物。
云意为此很是洋洋得意,这个“柔弱又可怜的哥哥”终于被她带的和她一样快乐!
可好景不长,发生了一件让云意差点没命的事情。
正是这件事,让云意丢失了幼时的记忆,把这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遗忘的一干二净,也忘了江承境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