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岫在心中叹气,到底是少年心性,什么都要争。
偏她最见不得别人哭。
她松开手,温和道:“只是暂时的,仙门大比后,她会有更好的选择。这件事疑点颇多,为师有自己的考量。”
“你这个年纪还是该多与同龄修士相处,徐月心地纯善,入门后你就是师兄,要好好照顾师妹,明白吗?”
裴宥川的唇角原本已经翘起,但听见最后一句时,如瞬间垮下。
可事已成定局,只能除了应下别无他法。
他离开时带起一阵风,云青岫单手支额,无声轻叹。
系统观察许久,得出结论:“你这徒弟有些偏执。”
“谁说不是呢。”她顺势瘫在美人榻上,以手挡光,“这于修道无益,得想个办法,磨一磨他的性子。”
云青岫想起了徐蕙的记忆。
萧煦是因躲避追杀才躲入徐蕙的房中,追杀他的人从装扮像大宗豢养的打手,修为不低。
敢追杀乾山大师兄,只有一种可能——
萧煦发现了很要紧的东西,重要到对方宁愿冒着与乾山为敌的风险,也要将他灭口。
他一去不回,极有可能落入了对方手中,大概已不在人世。
对萧煦下手的人应当不知道他与徐蕙的过往,更不知道徐月的存在。
若被知晓,徐月必死无疑。目前留在她身边是最安全的。
…
徐月搬入了小院。
朱雀一族拥有离火,在炼器与炼丹一道拥有天生优势。徐月选择主修丹道。
宣黛等人都很喜欢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妹。
云青岫在小院里安心养伤,规划着接下来的行程,并每日以神识覆盖四长老留下的乾坤袋。
徐月搬来后,很积极地帮裴宥川干各种杂活,以报云青岫的收留之恩。她本就在花楼中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杂役,做起这些得心应手。
她在花楼长大,天性敏锐,见惯人心。很快便发现裴宥川厌恶她。
在云青岫面前,他乖顺谦和,在私底下从来都是一脸漠然。
面对她主动示好时,少年指间薄刃似银蝶飞舞,只阴沉沉瞥了她一眼。
银光明晃晃掠过徐月的脖颈,她噤若寒蝉,不敢再主动到他面前。
在刻意保持距离下,日子过得还算相安无事。
除了裴宥川,青山宗的每个人都很好相处。
特别是宣黛,她没有同龄好友,自徐月来了,两人时常黏在一块。
很快,徐月注意到云青岫似乎在有意疏远裴宥川。但说疏远又不太恰当,她依然每日指点他的剑法与功课,言语温和,只是少了几分亲近。
裴宥川愈发阴晴不定。
不过除了他,整个青山宗都很高兴。
南州坤地中藏了个千年魑魅虚境的消息传遍仙洲,还惊动了仙盟。听闻是被一位名叫云秀的金丹女修解决,许多人都不敢置信。
有好奇者将云秀的出身扒了个干净,发现她出自青山宗,一个破落偏远的小宗。
众人猜测她破了虚境只是恰巧踩狗屎运,误打误撞。
一转眼,云水楼委托积分榜换新,云秀空降榜首。
至此,这个名字正式进入仙门百家的视线。
为答谢青山宗破虚境,云水楼管事亲自登门致谢,还带来了丰厚酬礼,共计十万灵石。
接连几日,青山宗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
云青岫的伤养了几日也彻底痊愈。
闲来无事便指导弟子修炼,或在宗内溜达,只要去演武场,必能见到百里竹身影。
云青岫时常与他对剑。
然后发现这位师兄也是百年难遇的剑修料子,每交手一次,他便能融会贯通,进步神速。
若他不是拜入青山宗,或许已是名满仙洲的剑修。
百里竹从不问云青岫那些精妙剑法是从何处习得,只会在每次对剑结束后,默默给她一些东西。
灵石、山下买的新奇玩意、炼丹材料、外出猎来的野味……
某次洛云语路过看见此幕,扑哧笑出声。
“师弟还是老样子。以前你还小的时候,他也是每回见你都要带些东西,但总板着脸不说话,冷冰冰的。”
云青岫也笑:“师兄面冷心热。”
百里竹不语,只是冷肃离开,背影同手同脚。
…
午后,天气闷热,青山宗众人都留在屋内避暑,宗门上下静悄悄。
徐月扫完院中落叶,经过竹屋的转角处时,无意撞见裴宥川端着一碟糕点伫立,望向云青岫所住的竹屋,神色难辨。
“你,送过去。”裴宥川冷声道。
徐月被吓一跳,手中扫帚落地,颇有几分受宠若惊。
“我、我去送?师兄为何不亲自去送,师尊会更高兴的。”
裴宥川神色更冷,嗤笑一声:“高兴?师尊如今不想见我。”
徐月捡起扫帚,认真道:“在虚境中,师尊将我与方道友留在芥子器中独自出去,是为了寻师兄。我在虚境中见过许多师徒,生死关头,互相踩着对方尸骨想要逃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抿唇笑了笑:“师尊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又对师兄这样好,不会不想见你的,想必是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
竹海沙沙,徐月从前院扫到后院,只剩裴宥川站在原地。
他扭头推开竹屋正门。
屋内飘着墨香,云青岫倚在榻上阅读,看得入神,手边还散落着几本书。
直到一碟外皮酥脆的糕点轻轻放到桌案旁,云青岫才回神抬头,看见裴宥川望着她手里的书,目光有些奇异。
她手边有几本蓝皮书籍——《论师徒相处之道》、《师尊该如何端水》、《一招教你解决师徒烦恼》等等。
云青岫面不改色将它们收进乾坤戒。
“怎么了?找为师有事?”
“没有要紧事,只是做了新的糕点,给师尊品尝。”
少年的乌发高高束起,笑意纯然,仿佛之前只是云青岫的幻觉,他变回了往常乖巧的模样。
这几日她有意与裴宥川保持距离,修道者太重情不是好事,不能任由他过于依赖。
察觉到疏远,裴宥川没有争论,只是神色黯然,默默减少了出现次数。
他这幅模样弄得云青岫坐立不安,开始潜心研究师徒相处之道。
刚读出一点心得,裴宥川就主动找过来了。
糕点的香味诱人,云青岫拈起一块吃下,外皮烘烤得酥脆,内里的桂花蜜馅甜而不腻。
裴宥川坐在一旁道:“师尊那晚说的话,弟子已经想明白了。”
“想通了?”云青岫很是欣慰。
他点点头,眸光黯然,“弟子从前不懂礼数,常常缠着师尊,今后一定恪守言行,不再任性妄为。”
嘶,良心忽然有一丝幻痛。
云青岫艰难开口:“为师不是这个意思……”
“师尊近日待我疏远,不是因为厌烦吗?”他抬眼望来,黑瞳湿漉漉的,暗含几分委屈。
“自然不是,为师只是想教你以平常心看待每一段关系,并不是厌烦你。”
“那弟子还能像从前一样侍奉师尊左右吗?”
云青岫点头笑道:“为师何时说过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