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徵便把自己追杀恶鬼时不慎破坏他神像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只不过添油加醋说了点儿别的:“也怪我们下手太重,神像碎得太狠,我和雪昼研究了半天都没看出是谁,最后还是有位师弟凭泪痣认出了您,实在是大不敬,景云君请受我一拜。”
崔沅之连忙将他扶起,似乎并未将这小孩子一般示威暗示的话放在心上:“不要紧,我在民间本就没有多少信徒,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
祁徵重新直起腰板,笑嘻嘻地说:“不过您放心,雪昼已经放了几块金子在捐箱里,虽说他花的是大师兄的钱,但也算我们天授宗聊表心意,保准最后还您一个完美无缺的英俊神像!”
一口气说完,他觉得舒服多了,和崔沅之匆匆行礼,便一溜烟离开了。
崔沅之拂了拂衣袖,走入殿中,对着卫缙道:“你这师弟说话可真不留情面。”
卫缙翻过一页奏章,没说话。
崔沅之也不打算计较这些小事,他道:“我今日来是为了宗门计划泄密一事,今晨太极殿那些挑衅的纸屑……你怎么看?”
卫缙说:“当没看见。”
“就这样不管?”崔沅之蹙眉,“若宗门之中当真有人通风报信,我们的一举一动岂不是暴露在鬼族的监视之下。”
“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卫缙挑眉,“如果真有,说来听听。”
崔沅之不语。
卫缙合上奏章:“我们的计划并无需要遮掩的部分,就算被鬼族知晓了又如何,与其现在各自互相猜忌谁是内鬼,不如直接按计划行事,对方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崔沅之无法反驳。
憋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想来这段日子皇帝要派人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了,幸而除你我之外,天授与青蘅并无他人参与这次计划的制定,皇帝也不会把重心放在我们这里。”
“另外,关于小灯的事……我还要跟衔山君道声谢,前两日在雕叶小筑,是我一时情绪激动,当着大家的面唐突了天授宗。还要多谢衔山君这些年帮我照看小灯,此事是我欠你的。”
“……”
卫缙放下手中的笔,从桌案前站起,居高临下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只听崔沅之道:“还请衔山君高抬贵手,让他回到我身边。”
大殿陷入沉默。
卫缙看了他半晌,这才笑着悠悠开口问:“说起来我们也有三四年未见了,那日忘了问,景云君的小灯当年为何走失?”
崔沅之表情凝固了一下。
卫缙满面轻松:“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在外人眼里,我与你也算挚友了,有什么事是我这个挚友不能听的吗,景云君?”
崔沅之仿佛被这个问题定住了一般,仍旧呆呆的,不说一字。
卫缙抱臂缓缓走过来,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字字珠玑道:“这些年我下界讨伐时,也对那件事有所耳闻。常听说景云君在青蘅后山为了捉一只特别难缠的鬼,这才将小灯一剑刺死,眼睁睁见他掉下山崖……”
“——不,不是。”
崔沅之袖中双拳紧握,俊美的脸变得苍白。
他从来没有想要置小灯于死地……
崔沅之微微垂下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两侧墨发掩住面容,神情也没入阴影里,显得有些可怖。
卫缙后退几步,不甚在意地道:“人若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便是神仙也难救,我劝你早点接受现实为好,雪昼是我的,他不是你的灯。”
“他究竟是不是小灯,你我心知肚明,”崔沅之忽地抬起头和他对视,狐狸眼中闪过点点猩红,“他现在完全不记得我了,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卫缙似笑非笑。
正是他这个表情,让崔沅之确信雪昼的身份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给他下魂契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额间渗出一点点冷汗,几乎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