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灯亮起,饼饼从卧室里走到客厅,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茶几上放着一瓶未开的旺仔牛奶,饼饼盯着它出神,忽然眉头轻轻皱起——
他记得好像家里的旺仔牛奶都在那天被哪吒的分身们吃完了?那天他还拿明天去买旺旺的理由哄小藕睡。
他坐直起身子,指尖摩挲着旺仔牛奶的罐身,望了望四周。
别说人了,一点声响都不带有。
他最终还是没有碰那瓶旺仔牛奶,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躺在沙发上放空思绪。
自从那天在罗刹海市他得知自己就是华盖星君敖丙之后,已有三天时间了,每一天晚上他都在做梦。
梦里纷至沓来前世的记忆,从第九世他成为华盖星君一步步往回倒带,三天时间梦里的剧情已经回放到他当初抽了猰貐的筋。
这是要我通过做梦直接在还是凡人的时候就全记起来前九世的记忆啊。敖丙开始怀疑以他现在的肉体凡胎,这些记忆一下子塞进来,会不会直接把他搞傻。
不过,现在梦里回忆起来的都是一些大概的片段,如果把每一世都看作是一本小说,那他想起来的就是没有细节的大纲。他的脑子应该还能受得了。
想到这里,敖丙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
天知道他在电影院遇见哪吒,把哪吒带回家,闹闹嚷嚷一下午到晚上,再到半夜去海市捉鬼,然后被紫微帝君做局给透了一波前世今生,这些事总共才发生在不到一天半的时间里!
他就这么从一个懵懵懂懂只知道给电影狂刷票的哪吒激推,一下子变成了和哪吒本尊有过七世夫妻、九世情缘的华盖星君敖丙本人……
那日他从罗刹海市回来之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非常没有真实感,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这三天来不听浮现在脑海中的前世回忆逐渐让他找回感知,共情过往的一切并确认自己的确是敖丙,而不是自己作为哪吒激推爱得走火入魔臆想出来的。
三天过去,他终于坦然接受了一切,甚至开始有点不习惯李冰这个现世称呼了。
九世记忆的惯性实在强大。
但也真因为如此,前世他那些对哪吒刻骨铭心的感情逐渐变成他个人真切的体会,他再也没法向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哪吒和敖丙”了。
他开始认真思考他此次下凡来的目的。
他下凡的真正缘由在他第一晚的梦里就揭晓了。在梦里他作为敖丙,一字一句地向紫微帝君控诉他对哪吒这种决定要断绝前尘却又折磨自己的莲心情窍行为的强烈不满怨愤。
等他倾吐完毕,伯邑考问他,你现在知道他这千年来的状况了,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得跟他聊聊。”他听见自己说。
伯邑考是个不用多废话就能一点即透的聪明人:“你来找我,是怕贸然去哪吒不妥,想要我给你些提点?”
“帝君明鉴。我与他毕竟有千年身份地位悬殊,话也没能好好交谈。既然要谈,那就要谈得有效果,我想知道处在他那个位置究竟担忧顾虑什么,我想帮他的话又能帮到他什么。只是我身边熟识的多是垣里的诸位星君,哪吒身边那几位尊者我平日往来也不多。在这件事上我能求问得上的,也只有帝君您了。”
伯邑考笑道:“从前你们口中的这些‘圣人天尊’偶尔聚在一块时,不少人谈起哪吒,总会说他是天道宠儿。当时我不置可否,且不说‘天道’究竟有无个人意识,会不会偏爱某个人,就我们那一圈所谓圣人坐一起时,里面个个都天赋异禀,难分敌手。当时我便想,若真要说天道偏宠,我们这些能在时间和无量劫数里活下来的,谁不气运上乘?何况哪吒要历的劫也不见得比别人少,天道究竟宠在哪里?”
“现在我倒是有些认同他们的话了,以前我总是站在‘紫微’最擅长的思路——天命气运上去思考问题,但却忽略了别的东西。
对我们这些人来说,修为神力也好,气运信仰也罢,从来都不是想而不得的东西。我们真正缺的是一个能容纳圣人孤独、脆弱甚至不安的地方,特别是很多人都觉得圣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恐怕不会有这些情绪。
能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人本身自己就处于高处的寒冷中,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自己都没有办法。那些站在较低一级能够拥有更多平静与明媚的人,又很难能把手伸给上面的人捂捂。即便有人愿意,能否突破鸿沟消弭不对等的差异,本身也相当考验人。”
“或许他们所说天道偏宠说的就是你今天所做的这个决定吧。你是为数不多愿意且还有能力把手伸上,将一颗心从冷捂到热的人,这种好事只给了哪吒一人,如何不算一种天道偏宠?
只是你要问我的话,我倒是建议你别那么着急再把手往上伸。当初松开手的可是哪吒天尊自己,现在你就算有心再递回去,他若不接不也是徒劳?”
“我……”他瞬间有些哽咽,“可我又怎么让他愿意?”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心里肯定是不爱听的,但答案很简单啊,他不愿就一直让他冷着,等到他实在冷到受不了必须寻求暖意时,他自然就会自己往下主动去拉住你了。”
“不,不可以……”敖丙立即反驳道,“我做不到。”
紫微帝君一副我早知如此的神情,叹道:“你也该多想想自己。”
“我从来都没有不考虑自己,人哪能完全不考虑自己的?”敖丙坚决道,“帝君你不能在自己的角度上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为我自己,若不那么做我才会更痛苦!”
紫微帝君默然——诸位星君说得不错,华盖平时甚少跟人较真,可一旦他跟你较真起来,自己就是长了十张嘴都说不过他。伯邑考觉得还应该加个重点:特别是在有关哪吒的事情上。
不愧和哪吒七世夫妻,老话说得好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俩人都犟都一起去了。
这事往难听了说叫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往好听了说活该你俩天生一对。
“我只想他在如今的位置上安稳坐着,但要他伸下一只手就好,我自然就有办法牵上去,攀住他,其他什么都不需要他多做呀。”敖丙认真地道。
伯邑考沉思半晌,问道:“你如今总共才九世,没错吧?”
敖丙点头。
“我在想,除开第一世和第九世封神成圣,天道既然让你俩做了七世夫妻,为什么偏偏这最安稳的一世却不让你们做成夫妻了?从天道的角度来想,这不合因果规律,也完全得不偿失。如果天道就是要哪吒做一个孤身的杀神,为什么不让你当年直接魂飞魄散,不然只要你存在,就会消解哪吒孤身的可能性。从我们惯用的运命推算来看,一个本该实现却总迟迟无法实现的预言,原因是什么?”
敖丙道:“预言实现需要时机,最基本的条件要同时满足天地人和。天是时机未到,也许是还需再等,地和人要看时机到来时的具体情况才能下判断。”
伯邑考:“一直以来我也以为是时机未到,或许等到哪吒不再顾虑自己身上不稳定的杀劫他自然会回头。但都过去了千年了,这时机再等下去你俩都要彻底陷入僵局了……”
“所以,会不会时机已经到了,但是差了一个破局点?哪吒莲花托生,如今已经是第十世,你虽然当初遭了剥皮抽筋,但最后还是蒙太乙真人救活,因而你俩其实隔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