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练手。”
“练手?”江离咀嚼的动作慢下来,目光落在雌兔和雄兔差距甚远的数量上,心思回转,有了几分猜测,缓缓问:“是不是有孕的雌兔更好?”
姜鹤羽愣了愣,转过头看他。她有些意外,细想一下,却又觉得似乎确在情理之中,他一向都是个细致聪敏之人。她放下笔,道:“如果能买到的话,有孕的当然更好。”
“能买到,只是价钱更贵一些罢了。”江离抽出那张纸,细细叠好放入袖袋中,“不用担心银子的事,你方才算的那些成本,都不用出。这几日,我帮着校尉,将之前廖平留下的那些熏陆全都卖了出去。如今咱们营里多出来一大笔银子,让校尉用公费支持医官的公事,也是应当的。”
姜鹤羽惊讶抬眸。原来他最近这些天,白日早出晚归,夜里挑灯不辍,竟是在为蒋校尉的小金库奔波?
自家人辛苦赚来的银子,当然不能傻到往外推。她毫不客气,直接道:“既然如此,那阿兄就再在方才的数量上多买三成。顺便,让校尉给我在船上留个空屋子。”
“好。”江离眉眼弯弯,笑着应下。
知他一向有分寸,不会过问自己不愿说的事,但或许是突然得到充裕的研究资金让她心情愉悦,姜鹤羽莫名多了几分倾诉的欲望。她撑着下巴,视线落在牛车前方,轻声问:“阿兄,你知道剖腹取子吗?”
江离一怔,试探道:“修己背剖而生禹,陆终坼剖而产子?”
“没错。”她道,“只不过在我们那儿,这不只是上古传说,而是切实存在的接生手法。剖开孕妇的腹部,取出胎儿,再缝合伤口,可保二者都平安。”
江离惊讶看向她:“这……存活的几率有多大?”
姜鹤羽:“大约八.九成吧。”
江离的瞳孔微微颤动,心中震撼难以言表,“阿羽,你是想用这个法子替邓夫人接生?”
栗娘姓邓。
姜鹤羽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以防万一。现在看来,她暂时是用不上。但胎位不正这种事,与孕妇体质有关,如今状况良好,不代表往后一个月就能万无一失。再者,总不能病人到了跟前,我才不得已用病人练手。早日熟练,往后遇上了,也好心里有底些。”
江离听完,沉默片刻后,忽然一笑,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自豪:“阿羽,你往后定会是大夏最好的医者。”
“行了,又开始王婆卖瓜。”姜鹤羽可不信他这些哄孩子的话,扭过头,懒洋洋往他肩上一靠,“我眯一会儿,精打细算一早晨,也没用上。”
江离轻笑,安静下来,轻手轻脚地将风帽替她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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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一群身着铁甲的小兵抬起外罩黑布的箱笼,正往一件件往官船上搬。
黄遇山瞅一眼站在不远处指挥的青衫男子,冷哼一声,问:“他从阴沟里爬出来了?”
姜鹤羽不赞成地看他一眼,“师父。”
“好好好,我不说行了吧。”黄遇山不满地小声嘟囔几句,“小没良心的,也没见这么护着我。”
女子不答,只静静看着搬运的队伍,任由江风吹乱长发。
良久,她侧过头,看向身旁那个鬓角已经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师父,您知道我要做什么吧?当真要跟我一起?”
“你是我徒儿,搞这些歪门邪道,我当然得看着你!”黄遇山自知劝不住,恨恨瞪她一眼。
其实他何尝不明白,若这个法子当真能成,往后能救活多少难产的妇人,又是多么大的功德。然而,孤身一人摸爬滚打几十年,从底层到宫中,又从宫中到军营,人心之险恶,他最是清楚不过。
年轻人总是一腔热血,想要突破局限,想要成就事业,却往往忽略了背后的风险。这种剑走偏锋的路子,在真正取得成效之前,禁不起任何来自芸芸众生和业内大家的质疑。
姜鹤羽起身,拍拍袖子上残留的兔毛,“那我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儿您就同我一道去试验房。若是想学,我也可以教您。”
“讨债鬼!”黄遇山对着她的背影斥骂一声,面上虽不虞,心里却是甘愿的。即使很不想承认,但实在是压不住好奇心。他是真的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手法,能在剖腹之后还能保证产妇的安危。
年近半百、一心归隐的前太医捶捶有些酸麻的小腿,晃悠悠起身,朝着官船走去。
他没说出来的话是,到时若真出什么问题,有他这个还有几分声望的老头子挡在前面,他那鬼点子一堆的徒儿也不至于落入太过艰险的局面。他这一生,父母双亡,无妻无子,如今,也唯有这个徒儿,是他最后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