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楼下叶净月的车上拿了剩下的东西,宁远提着一堆建国的玩具上了楼。
回到餐厅,看到叶展已经放下筷子在看手机,问他:“吃好了么?”
叶展熄灭了屏幕,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朝椅背慵懒地一靠,抻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有点困了,想睡个午觉。”
宁远看他那副模样,跟此刻吃饱喝足趴在沙发上睡觉的建国一副德行——不禁想笑:如今这神仙好像终于有了点人类的样子。
“刚吃完饭就睡觉,对消化不好。”宁远说,看了看时间,“先去床上躺一会儿吧,该换药了,待会我帮你。”
叶展一怔,这才感到腹部伤口愈合一阵阵的痒,他都快把这事忘了。
被宁远扶到床上躺了没一会儿,叶展斟酌着怎么回复冷藤之际,突然感到胃抽痛了一下,不大舒服。
吃饭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倒是觉得肚子有点撑。该说不说,宁远炖的排骨确实好吃,方才叶展没忍住多吃了几块。
但他也就喝了一碗排骨汤,吃了半碗饭。许是太久没有一次性塞进这么多东西,他的胃有点不习惯似的开始反抗,隐隐作痛起来。
叶展蹙了蹙眉,在背后垫了个抱枕坐起来,抬手捂住上腹部。
“先知,你把空调温度调高点儿再脱衣服,换药的时候……你怎么了?”宁远端着热水和毛巾走进来,看到叶展蹙眉闭着眼,吓了一跳,放下盆子走上前去,“怎么了?肚子疼?”
“没,刚刚吃多了,有点撑。”叶展睁眼,笑了笑摇头,真诚赞美他:“你做的菜太好吃,没忍住吃多了。”
“你那吃的还叫多么?”宁远皱起眉,坐到他的床边握住他按着肚子的依旧冰凉的手,“怎么回事,你不会又想吐吧?”
叶展摇摇头,“这两天好多了。其实先前……有很大一部分是,算心病吧。”
叶展不想说“精神因素躯体化障碍”这么专业的词儿给宁远听。只道:“总之离开医院的环境,反而没那么严重了。”
“心病?”忽而联想到宁静的事,宁远顿时沉下脸来。他看看叶展,还是不放心地立刻起身,“那我去给你倒个热水袋。”
叶展看着手机沉吟着:这就准备结案了?
思虑片刻,他还是决定再等一等小叶的消息。
于是叶展回道:【我已经出院了,只是这两天还不太能走路,如果不急的话,再等两天可以么?】
“真没事?”宁远的声音从卧室外传来。
叶展抬起头应了一声,按灭了屏幕。尽管还有点不舒服,他还是答道:“真没事儿。”
下一秒他就看到宁远端着碗进来了。“那喝药吧。”
闻到苦涩的中药味叶展的微笑僵在嘴角,面色刷一下白了几个度,“我能不喝吗?”
“不行。一天两顿,你昨天才答应我的。”宁远斩钉截铁道。把热水袋塞进被子盖在他肚子上。“赶紧喝了,一会儿换好药了再睡。”
叶展看了一眼那碗药,还是条件反射地胃里一阵恶心,太阳穴跳了一下,虚幻的疼痛从脑海深处幻觉一般席卷而来。
他瞬间脸色煞白,整个人朝远了靠,捂住口鼻扭过头去,竭力忍住呕吐的欲望。
叶展艰难地抬手,示意宁远先拿出去。
宁远吓了一跳,还是先把药放到客厅去了。再快步进来在床头坐下。
主卧的床很宽敞,一边靠着墙壁。宁远看到那人几乎紧贴在远离一开始坐的床沿,似雪冷白的脸容上冷汗涔涔,神情痛苦。胸膛剧烈起伏,深深喘着气。
叶展不知怎的,方才脑子里如过电一般,突如其来的三叉神经痛令他大脑一片空白了数十秒。
眼前黑色的光晕和雪片交杂如同老式电视机的雪花屏,闪烁了好一阵。
身体脱力,耳鸣声嗡嗡响起。他能听见自己密如鼓点的心跳声,在大口吸气里逐渐窒息。
[神根本就救不了所有人。更何况你不是神。]
恍惚中叶展站在一片荒芜尽头的雪地,幻觉一般的永昼之中,传来虚无缥缈的说话声。神迹一样有如在山谷回响。
令叶展毛骨悚然的是,那声音竟像是他自己的。
[不要再抱着必死的心,虔诚祈祷能成为神,不管是不是为了原谅曾经的自己。]
[况且那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你。
——他没有错,你不要继续惩罚他了。]
[你且转身看一看吧,有人一直站在你的身后,等你回头。]
“叶展?叶展!”
耳鸣声终于渐渐消弭。白光散去,宁远喊他的声音、温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的触感,一切感官全部如同隔着一层玻璃,不真切。
恢复了一半的理智,叶展涣散的瞳孔终于渐渐聚焦,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的主人:略微抬头,只见自己在宁远怀里。
宁远抱着他,拍着他的脸颊,瞳孔放大满面惊慌。
浑身瘫软的叶展深呼吸定了定神,尽力扯出一丝笑意,气声微弱道:“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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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疗养院-档案室】
佛龛前仅剩的一盏烛火,在平静无风的档案室里静静燃烧着。
窗帘紧闭,一片昏暗里,烛光映照着二人的脸。
一个跪坐在地,双手被缚在背后的单薄青年,正低垂着头,挂在耳边的半框平光镜摇摇欲坠,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光,看不清他的眼神。只露出下半张俊秀的脸。
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着,嘴角下沉,神色冷峻。
“她费尽心思,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是为了让你再回来送死的么?”
站着的男人音容冷酷。
闻言,跪地的青年动了动,抬起头来。
半晌他哑声开口,“朱确,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了。”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你让我帮你做任何事都可以。”他抿着唇,目光灼灼地望向男人的背影,“我知道你答应帮她,是因为你要查的事——但我不在乎,你只需要告诉我想让我做什么。”
“我都会按你说的做。我什么都不问。”青年言辞恳切。
闻言,站着的男人松动了片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踱步到窗前。
厚重的窗帘被一把拉开,阴天正午的阳光将晦暗的档案室瞬间照的通透。细腻的尘灰在光束中起舞,瞳孔骤缩,跪地的青年眯了眯眼。
朱确自光亮里转身,逆着光成为一簇剪影。表情看不真切:“好,秦淮,我答应你。”
顿了顿,朱确又道:“你可能,需要替我杀一个人。”
他眸光暗了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乍现阴冷的肃杀,“杀了那个疯子。”
秦淮抬起头,平光镜后的眼神幽深无比,平静的古井无波。
仿佛是在答应请他吃饭的事儿一样,轻描淡写道:“没问题。但你要履行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