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润彻夜在书房议事,天亮时才结束。
缨徽端着羹汤站在回廊尽处。
她见到一个白须苒苒的老者先从里面出来。
身着圆领襴袍,气度高贵。
身后几个年轻些的郎君。
有穿褒衣博带的,有穿箭袖櫜鞬服的。
一瞬散去,朝阳顺着柳梢爬上来。
初晖洒向庭院时,整座宅邸又恢复了门可罗雀的宁静。
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裴九思将缨徽引了进去。
李崇润还穿昨日的春衫。
坐书案后,以手抚额,合眼小憩。
裴九思上前轻晃了晃他。
他睁开眼,见到缨徽。
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许是太过劳累,恹恹的。
面容上的冰锐棱角也柔和了许多。
好像变回了从前那个温柔无害的俊秀郎君。
缨徽一时有些心软,放轻了声音:“你总不回去,我担心你。”
李崇润轻勾了勾唇角,朝她伸出手。
缨徽过去,坐在他怀中。
将盛放鱼羹的瓷盅盖子打开。
鲜香的热气迎面扑来。
李崇润搂着她撒娇:“阿姐,你喂我吧。”
缨徽依言拿起瓷勺。
日光初升,从茜纱窗渗进来。
落到两人身上斑驳树影。
已想不起,两人有多久没这么平和度日了。
不禁想起从前在都督府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两人都弱小,相互靠着取暖。
难得也能说几句知心话。
不时流露出脆弱,从对方身上攫取温暖。
如今,李崇润烈火烹油似的平步青云。
两人之间却像隔了层什么,日益疏离。
缨徽顿悟。
原来想要离开时才会平和。
不然她总是要怨恨。
怨恨他的禁锢。
怨恨他一边对她狠,一边又时不时闪现脉脉温情。
也许从很久很久以前,李崇润就该放她走了。
让这段关系停留在最温馨的时候。
好过日后走至面目狰狞的歧途。
她一时失神。
李崇润就着她送过来的瓷勺,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手背。
缨徽略微吃痛,回过神来。
愕然看向李崇润。
他幽怨地说:“你在我的身边总是不专心,我猜不出你整天在想些什么。”
美好果然短暂,那附骨吸髓的掌控欲又来了。
缨徽偏开头,不说话。
李崇润缠了上来,咬她的喉咙。
黏糊糊地问:“阿姐有秘密了?”
缨徽道:“七郎,你一夜未眠,还是先沐浴,再安寝吧。”
她抛出了诱惑,李崇润果然上钩。
不再追问。
两人在浴房里洗了两个时辰,才湿漉漉地出来。
李崇润没有睡多久便起来,因为今日有客。
来者是镇武将军王玄庄。
也就是王鸳宁的兄长。
王玄庄受西京差遣扎营定州,不能擅离职守。
此番是秘密前来。
李崇润在寝阁见他。
外袍轻拢,松散的发髻还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