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了太久了,她以为自己会义愤填膺地面对这一刻的到来,她以为自己一定会泪流满面面对归还的真相。
她以为自己会捡起正义虽迟但到这句话。
但是她,似乎理解了为什么秋瑾深并不想来到现场了。
无数次面对的恶行与人性被宣读,层层撕开伞面才能让声音出发,可一切都有点太晚了不是吗,后果已经落地了,影响已经生根了,已经被重敲多少下了,才幡然回过头吗?
路炤尘觉得这一刻无比的疲惫,就像抽干了气血一般,只是躯壳,她紧绷着背脊,坐在这里。
直到二审结束,案件告落,直到人群散去,她还垂眸,冷眼而坐。
“路炤尘。”
直到熟悉的声音出现。
路炤尘这才发现,一切似乎都完结了,她回过头,看到秋瑾深就坐在她后面隔了一排座位的地方。
她记得她在开场前张望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她的。
秋瑾深站起来,独步到路炤尘面前,低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开始打开包翻着什么东西。
“是不是觉得一切都太晚了?”秋瑾深淡淡的说,从包里掏出一颗青苹果味的棒棒糖。
“嗯,我也觉得,于我个人而言。”
她继续说着:“但是与其它人,与其它而言,似乎有改变就不算太晚不是吗?”
她边说边剥开糖纸,“这个世界总要酝酿,酝酿,再酝酿一顿泪雨,才会被当头一棒噼里啪啦落下来,而后周而复始。”
“因为人性如此,利益,侥幸,权利。”
秋瑾深把棒棒糖递到她嘴边,示意她张嘴:“你需要补充糖分。”
她看到路炤尘在她眼眸下含进了这根棒棒糖,才坐下来。
“不过至少我们这的权利与金钱是分开的,那些揉杂在一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难以拉扯住的暗流涌动。”
路炤尘放松着躯体,靠在靠背上,尝了几口糖味,好奇秋瑾深为什么也喜欢吃青苹果味的。
秋瑾深:“啊,我顺手从赵可桌子上拿的。”
路炤尘摇摇头失笑道:“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才响起秋瑾深的声音:“但后来我又觉得我应该来。”
路炤尘:“好吃。”
秋瑾深:“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以至于秋瑾深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路炤尘放松着身体,垂下脑袋靠在她身上,闻到了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甜橙味,“好累。”
她的声音极其轻,轻到要耳边的人才能听见,“秋瑾深,我好累啊。”
秋瑾深感受到她埋入自己肩膀上的脑袋,闭眼了两秒,伸手托起她的脑袋给她归位了,“你是不是有点困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关心着问,却看到路炤尘已经闭上了眼睛,手里拿着吃到一半的棒棒糖。
秋瑾深看了她两眼,最后任由她再次倒入自己肩膀上,等着她再次醒来。
半个多钟后,秋瑾深感觉不太舒服了,手里滑着手机看着关于今天案件的新闻和自媒体的解读。
“你太瘦了。”
耳畔边突然想起声音,秋瑾深继续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淡淡道:“醒了?”
路炤尘:“骨头硌得我疼。”
路炤尘感觉自己手上空空的,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棒棒糖被秋瑾深抽走垫在了糖纸上,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但又想起什么,掏了下口袋,拿出之前路炤尘给的半枚徽章,放在她手心上,“该还给你了。”
路炤尘愣了一回,呼吸停滞了半秒,而后看到她屏幕上的报道。
突然,一只手伸到秋瑾深屏幕上滑,“这个报道写的不错。”
“嗯,走吧。”秋瑾深关掉手机,揉了揉肩膀。
路炤尘看到后顿时拿起手机看现在几点了,“抱歉,我……我请你吃饭吧。”
秋瑾深:“没事,我要是不舒服了会推开你的……”
“走了,天色不早了。”秋瑾深站起来,示意路炤尘出去了。
路炤尘自然的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两分钟后,看到秋瑾深调了一个头。
“请我吃那家粤菜馆吧,叶晚她们说好吃。”
路炤尘半闭着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抓起手机打电话给那家店,好在现在不是饭店时间,还有卡座。
挂了电话后,路炤尘不自觉的看向窗外,嘴角牵扯了一下。
……
结案发布会设在荣誉馆。
秋瑾深站在路母的烈士照片前,眼睛贴着玻璃展柜。
二十年前的缉毒行动纪要首次公开,第42页用红笔圈出关键段落:“林知声同志为保护卧底资料主动引爆手雷” 。
路炤尘将半枚警徽放进物证袋。她终于看清母亲攥着残片死去时,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推送战友的姿势。
闪光灯突然密集。
秋墨被追授二级英模,大屏幕播放她加密日记的最后一页:“若我牺牲,请将………”。
叶晚她们三站在哪里仰头看着,和在场的众人一到,仰头看着秋墨。
秋瑾深退到阴影里,路炤尘眼睛追上她,碰了碰她发抖的肩膀。
城市广场的纪念碑揭幕当天,路炤尘换了常服。
她盯着幕布上的轮廓,红绸落下时,花岗岩表面浮出百多个名字。林知声和秋墨并列在首行,底下是被害人、无名缉毒警、基因实验受害者的姓名。
触摸屏实时更新着数据,叶晚设置的隐藏程序正在暗网搜捕漏网之鱼。
秋瑾深的实验室收到第一批基因修复申请。她将档案编号从S302改为SY-1(释叶计划),捐赠协议里夹着姐姐的器官捐献卡复印件。
路炤尘在纪念碑前站到日暮。她摸出一朵提前买好的花,插进基座石缝。
她在禁毒纪念碑前烧了结案报告,灰烬飘到无名碑前时,她踩熄最后一粒火星。目睹一切后,秋瑾深打算一个人动身去墓园。
她隐于人群之中,朝车的方向走过去,上车后她坐在车上,摇下车窗,从车里抽出一盒没开封的细烟,撕了塑料膜,抽出一只来,而后开始翻找打火机。
突然,窗外伸出一只手,帮她点燃了这支烟。
“秋医生还抽烟?怎么没见过你抽?”
路炤尘靠在车上调侃她,秋瑾深听到,懒得解释,轻吸了一口而后被呛到了。
一双骨干分明的手夹住她的烟,轻轻抽出来,而后和她对视了一眼,翘了一下嘴角,熄灭了烟火投掷向垃圾桶里。
而后路炤尘消失在眼前,两秒后,副驾驶的门被打开,路炤尘跨上车来坐下,边系安全带边说:“去哪?我陪你吧?”
秋瑾深没有看她,淡淡的说:“为什么。”
路炤尘:“怕你自杀。”
“你不对劲,秋瑾深。”
秋瑾深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沉默了一会,回答她:“我妈还在,不会的。”
她开火踩下油门,并没有记起要告诉路炤尘要去哪里,只是开往另一条道路上。
“你怎么有打火机?”
路炤尘:“缴的。”
墓地。
秋瑾深把结案通知书复印件烧给秋墨,火苗蔓延到“秋墨”时,风把纸灰卷成不起眼的旋涡状。
路炤尘用衣袖擦拭墓碑,露出底下两行新刻的小字:“已知幕后保护者/勿忘无名牺牲人”。路炤尘以为她有什么话想说,便起了身准备离开。
“阿姐,这是路队,路炤尘。”
路炤尘瞬间停下脚步,朝秋墨微微鞠了一躬,“秋队,您好,我是司院刑侦三组队长路炤尘。”
秋瑾深:“她为这案子辛苦了很多,走了很长的路,如果没有她们,我走不到今天,阿姐。”
路炤尘退后一步,站在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后面的话都被卷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