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炤尘此刻正看着物证袋内的死者手机SIM卡,钢化膜裂缝里卡着半枚指纹。三组会议室的灯再度亮起,秋瑾深推门而入时,路炤尘正把现场照片按时间轴铺满整面墙。
搜查组在她办公桌暗格里搜出的注射器排列在物证台,她们隔着漂浮的浓茶热气对视,听见叶晚和赵可同时进来快速道:“死者电脑送检了,恢复的邮件显示,她上周刚举报了董事会的药物非法实验。”
参与现场的其他组的三个工作人员也陆续赶过来了,会议室列举与讨论进展了将近两个小时,当灯光照过被推前到面前的证物袋时,路炤尘发现秋瑾深伏在暗处睡着了。
她解下风衣的动作比平时还轻,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人。
秋瑾深抓住悬空的外套袖子,食指无意识挲过她腕内侧,这个触碰让两人同时愣住。
秋瑾深瞬间清醒,挺直身子,听着其她人的报道,赶紧切入正题,“致幻代谢物与陈夜隐三年前走私的药剂同源。”她边说边用笔尖圈住检测报告某处褶皱。
“或许我们明天得去一趟那个集团。”
路炤尘敲了敲桌面,明天在坐的人中,别组的那两人本身有外出事务,秋瑾深要留在法医部有安排,叶晚和赵可她们三不适合外出,她的眼睛落在小陈身上,想着什么。
“明天小陈和我去。”……会议室的灯再度亮了五分钟后便熄灭了,凌晨一点五十五正式散了会,案件由二组和三组合作,与陈相关的则主要转交给三组,其余重心落在一组。
路炤尘和秋瑾深再说了几句话,最后出来时发现小陈在外面还没有离开,他抬头看到路炤尘的瞬间很明显整个人都紧绷了。
“小陈,你来一下办公室。”路炤尘叫了一下他。他知道那天的事情终于要有个对话了。秋瑾深和她对视了一下,挑了一下眉毛点了点头便先离开了。
路炤尘看了一下表,便往办公室方向去,背后跟着像犯错的学生即将要被班主任训话的小陈。
“该罚的该检讨的该重新开始的不会没有,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无论早晚前后,无论是否被发现和隐瞒,但……”
凌晨两点四十,小陈脸上不再有那种要死了的表情,红着眼睛向路炤尘鞠了个快180度的躬便离开了司院。
接近一个小时谈话让她身精俱疲,路炤尘摸了摸脖子走出来,没看到秋瑾深的车,她知道她早就回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有点难过。
第二天上午十点,路炤尘正对着镜子调整耳麦位置。镜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宝格丽Serpenti系列耳坠垂在颈侧,她化了那种偏欧美的妆效,涂了裸色唇釉,与身上剪裁锋利的西装形成微妙的融合。
小陈扯了扯领带凑近车窗:“路队,她们真会信我是猎头公司实习生?”
“现在你是华尔街回来的数据分析师。”
九点,大厦已准时涌入一大波生气,旋转门吞吐着穿大衣的白领与高管们,空气里漂浮着冷山与雪松调的‘高级’香水味。
呃,很商场的味道,路炤尘摇摇头,她还是比较喜欢秋瑾深身上的甜橙味。
郭庭的办公室藏在23层绿植墙后,路炤尘踩过土耳其地毯,目光扫过墙上“年度杰出企业家”奖杯,最终定格在办公桌的名片盒附近。
那里夹着张合照,穿蓝大褂的女人正给试管标注日期,右下角水印显示为M998年R市L城研究所。
“我们为贵司定制的领导力课程包含MBTI性格重塑。”
郭庭将宣传册推过来,小陈适时补话:“听说陈夜隐女士也参加过您的课程?”
对方指尖在钢化玻璃桌面轻擦三下,监控镜头突然转向窗外灰蒙蒙的江景。她们交谈了将近五十分钟。
结束后,路炤尘即刻把物证袋送检,实验C区,紫外线灯照亮从郭庭垃圾桶带回的碎纸片,秋瑾深戴着手套拼接残页,碎纸边缘的“领养资质年审”字样正与陈夜隐关联。
另一边,叶晚突然敲响键盘:“郭庭电脑里的加密文件破解了。”屏光映着满墙被害人照片,某张被拐男孩的童年照下标注着:“实验体γ-09号,母系基因溯源匹配度92%”。
路炤尘看着面前的一切,攥紧从郭庭办公室顺走的钢笔,笔帽内部蚀刻的微型陈字在台灯下忽明忽暗。
之前一个月司院走廊常能看到工作人员的走动,此刻却安静的出奇,所有人都在各自的文字专注的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原来越苍黄,但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指针划过凌晨三十四分时,小陈终于保存了最后一份报表。
日光灯在头顶在长时间面对屏幕的眼里显得刺目极了,他一抬头伸个懒腰,刺映得他眼底泛青。
他揉了揉僵硬的肩颈,摸到衬衫第一颗纽扣的线头已经脱了半边,这是上个月才刚买的,领口被洗衣机绞得微微变形,但总比未转正生统一发放的服帖些。
湿气从窗外漏进来,裹着残余的冷气,他看了看手机,地铁末班车早过了,而打车软件显示到家要四十二块。
他哗啦开手机开始胡思乱想,眼前已经熄屏的世界分裂成房租2800、水电均摊150、泡面整箱38.5…………
突然门滑开的声响惊得他手一抖,他回头一笔挺的轮廓先撞入他的视线。
路炤尘拎着保温杯靠在门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腕骨线条像她的字迹一样利落。
“还不回去?地铁停了哦,实习生补贴还没发?”
她扫过小陈脸上攥皱的表情,和她曾经一样。她当初不理解为什么曾经队长能一眼看出自己在担心什么,现在突然理解了。
小陈现在也算是她半个直属实习生了,路炤尘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讨论今天吃了什么,但是不容拒绝,“我小姨有套公寓空着,地段比你现在住的那片好。”
门外还残留着城市斑斓的光斑,小陈跟着她穿过凌晨两点的街道。
装修整改后的居民楼不再积着经年的油烟,而他现在租住的隔间里,霉斑还正顺着潮气爬上墙头。
路炤尘刷开电梯卡时,感应灯照亮门牌上的“岭下室”。
“押一付一,月租一千二。“
她推开1203室的密码锁,新风系统驱散了城中村永远散不去的腐烂菜叶味,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上甚至摆着咖啡机。
“说是帮我小姨看房子,”路炤尘把钥匙抛给他,“其实她欠我个人情,去年端了那个保健品诈骗窝点,主犯是她前夫。可把她开心死了。”
“物业费我谈到了季度缴。”路炤尘补充道。
小陈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攥出细密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