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市民广场喷泉旁,叶晚伪装成市调员收集民意。
“这些慈善家比人贩子还恶毒。”
老人指着公益广告牌啧啧感叹道,他脚边报纸头条正是《冬夏集团被冻结账户》。
几个大学生用投影仪将举报材料打在集团大楼外立面,灯牌上“用爱点燃希望”的“爱”字被涂鸦成“囚”字。
关键三小时,教育部门连夜成立的调查组不会发现,那些作为关键证据的监控视频里,会议室挂钟被替换成了东南亚制式……这正是冬夏集团跨国犯罪的重要物证。
此时,陈夜隐的律师团忙着应对民事诉讼时,真正的跨境资金链正通过叶晚埋设的蜂糖系统显形。
“yeser。”
叶晚和赵可一起击了个掌,赵可也学着她喜欢在“yes”后加个er音来调侃她。
时间在一环扣一环里爬午夜十二点,叶晚骑了摩托车,停在安全区,站在跨江大桥上俯瞰城市。
冬夏大厦的灯光矩阵熄灭了三分之二,对岸城中村却亮起更多星火。
她将最后一枚伪造IP的SIM卡掰碎,抛进江里,而远处的江水倒映着司院中心彻夜通明的窗户,像一条缀满证据链的星河。
这些孩童有些甚至是大学生的年纪。叶晚打开手机却看到有些评论和营销号文章居然不可控的发展起来。
在这之中不乏舆论场“完美受害者”标准对报案者的结构性压迫。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路队身边干活的时候。那个时候她经常被一些蠢货的评论气的半死,还是路队过来关上她的电脑告诉她别看,开导她她才停息。
不管是王玲,还是周茜,还是现在受资助里较大的人里,
当事件曝光时,舆论场往往率先对这样的受害者发起道德审判:
“不好好读书,是不是因为你穿太鲜艳?”
“是不是因为她妆容精致?懂得都懂。”
“谁知道是不是曾收受财物。”
“深夜单独赴约,懒得喷。”
这种要求她们自证“未主动勾引“的逻辑,将犯罪归因于受害者,使司法问题异化为道德审查,令她感到无比的愤怒。
可明明,可明明她记得书上说,罪名的构成要件,仅需证明“违背意志“,无需受害者自证清白。
可为什么现实总有蠢货说着灰色的话语?
社会舆论构建起一套严苛的“完美受害者“标准,要求她们必须表现出激烈反抗、及时上报、道德无瑕,否则便会被网络疯狂质疑其受害真实性。
这难道不是再来一刀又一刀吗?
谁还会听到她的叹息?
这难道不是对人身权利的变相剥夺吗?
可是叶晚发现不管她怎么说,当中总是有人停留在“顽强拼搏抵抗才算拒绝”的阶段。
就是因为它们,大量人因惧怕舆论审判而放弃报案。
要求受害者完美实在太可笑了,就像要求施暴者要善良一样,就像在质问受害者“为何不咬舌自尽。”
这般对她们的行为规训,这般要求证明“未主动意愿”,不是真在将犯罪美化成“情感纠纷”吗?不是将犯罪者的责任转嫁给受害者?
不是与所谓的公平正义背道而驰吗?
这种某些集体无意识的道德审判,构成比犯罪本身更持久的心理暴力。
哪怕是现在,也还有许多新闻前面还要补充几句女生没有喝酒,没有唱K,没有抽烟,穿着长袖长裤等行为来证明她是完美受害者。
但还是会有些人,不然有些人又会造“她”的桃色谣言,打上“不正经”的标签。
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对受害者宽容点?对罪犯严些?
可她们,同时也拥有复杂人性的权利,她可以是酗酒者、可以是成绩不佳者,可以是曾与加害者关系熟络者。
但这些都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这些都不能成为施暴者犯罪的理由。
这个世界舆论对他们“自证清白“的宽容度还是显著高于她们,可“他”何曾经受从私德到生活史的全面审查?
不对称的举证期待,深层的性别权力结构。
受害者本无需为犯罪者的欲望忏悔,
就像钱包的主人无需为窃贼的贪婪道歉,
这才是真正的进步与文明。
她们本来,她们不必先为自己准备好道德无罪证明。
叶晚站在桥上,放下手机,仍由晚风吹入。
她想不明白,其实她知道自己早就明白了。
天又开始落雨了,她想起包里还有赵可忘在她这里的灰色的伞。
不过似乎也用不上了,叶晚套上头套,驶离夜晚的将雨。
…………
二日。
路炤尘将最后一份文件放进抽屉时,墙上的挂钟刚指向八点十二分。
三天前的路炤尘和周远的停职公告,举报信里那些关于她收受贿赂的字句,早已在集团内网疯传了二十二小时。
她扯松衬衫顶扣,瞥见窗外繁华的城市,每一座大厦的高度让那些光斑都成了模糊的色块,像极了此刻她混沌的思绪。
她走出办公室,和往常一般和几个同事打了招呼,她们拍了拍她的肩膀,点了点头,便回到了办公区。
路炤尘也没什么感觉,拿起车钥匙,一脚油门便踩走了。
白天一切如常,司院各区各室都在井然有序的运作着。只是三组的人暂时失去了她们的队长。
时间再次一环又一环的跨过。
夜,酒吧的威士忌在冰球上折射出琥珀色暗芒,路炤尘第五次把空杯推向酒保时,驻唱歌手正用沙哑的嗓音哼着歌。
嗯,她觉得自己没感觉。
她摸出手机,通话记录里某人的名字在她的面前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五分钟后,她困顿着打开手机叫了代驾。
二十分钟后。
她下了车点开某个人的名字。
“我在你楼下。”
她对着手机却低笑着说了这句话,喉间还翻涌着酒精,将每个字都烧得极其精短。
电梯镜面映出她发红的眼尾,衬衫纽扣被她扯开露出泛红的锁骨,全然不见平时的凌厉。
她一踏出电梯,便看到了暖黄的光晕,秋瑾深披着羊绒披肩倚在玄关,发梢还凝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雾气。
路炤尘踉跄着撞进来,指尖几乎要戳到她鼻尖:“那个给纪检组匿名寄材料的IP地址,最后跳转的是你之前的研究所的服务器。”
秋瑾深蹙眉看她,“哦,那你走吧。”
但秋瑾深也并未动作关门,依旧倚靠在玄关上,看着她泛红的眼尾,脸颊,鼻尖。
路炤尘抬头眯眼看她,呼吸间的气味惊醒了窗边打盹的布偶猫,蓝绿宝石般的瞳孔在暗处骤然收缩。
“我错了。”
路炤尘认怂起来,低下头垂着睫毛:“我错了秋医生。那肯定是它们搞的鬼要离间你我。”
“我要……进去……”
秋瑾深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让面前的人进来了。
路炤尘陷在沙发里,直到黑匣子被推过茶几时,金属锁扣与玻璃桌面碰撞出的颤音让她半睁开了眼睛。
秋瑾深的指尖拿出已经印下来的内容给路炤尘看,“你以为我在查周远?”
她忽然轻笑,翻开的内页露出夹在其中的照片:打印下来的合影里,二十年前调查组全员,路炤尘母亲的身影被红笔重重圈起。
窗外的月光恰好掠过她颈间银链,在暗处幽幽发亮。
路炤尘的手顿在半空,M998年那场的报告,周远生前最后一篇工作日志,两张纸页隔着二十年时光在此刻重叠。
当年验收单上的二个签名,如今有三个出现在远帆集团最新任命的董事名单里。
她想查的是整个腐烂的根系。
布偶猫跃上水台喝水杯里的水时碰倒了水杯,清水漫过摊开的集团年报,洇开大片墨痕。
路炤尘抬眼看过去,顺口又问:“它喝了你杯子里的水。“
秋瑾深无奈地轻笑一声:“那就是给它准备的水杯,这样它比较爱喝水。“
路炤尘无声地摇摇头,望着窗外横跨江面的大桥,忽然想起那年的雨夜。
此刻秋瑾深将U盘推到她手边,里面存着周远出事前上传到云端的数据包。
加密的黑匣子躺在碎纸机旁,而原本该被销毁的十二页关键证据正静静躺在路炤尘内袋。
秋瑾深站在落地窗前目送代驾将她和她的车带离出地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链吊坠,那里封存的半枚指纹与周远指甲缝里提取的残留物,
在司法鉴定中心的数据库里指向了同一个人。
…………
三天后,秋瑾深打开电脑点开叶晚发过来的文件。
视频像素模糊,她拖动进度条的手指突然僵住……视频第36秒的背景音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咳嗽,混杂着赌场筹码撞击声和方言话。
那是姐姐秋墨的声音。
她反复反复地回放这一秒,直到雨丝在玻璃窗上织成密网。
视频角落的电子钟显示着M1010/11/23 21:02“ ,而姐姐的死亡证明签署时间是同年11月20日。
她的指尖开始颤抖,她站起来,撞翻了装着明桐花的证物瓶,暗红花瓣粘在冷冻柜的霜雾上,像凝固的血泪。
叶晚推门进来时,正看见秋瑾深把脸埋进白大褂袖口。
头发垂在扫描仪蓝光里,她沉默着将解密后的音频波形图铺满屏幕:
这段背景音被三重加密,原始数据指向D国赌场监控系统……和姐姐卧底任务最后出现的地点重合。
秋瑾深拿起包便冲出大楼,却在刑侦楼下撞见了路炤尘。
对方指间夹着省市签字的《撤销停职》,而此刻城市商超的大屏正投放着陈夜隐的慈善访谈,企业家腕间的翡翠镯折射着冷光,和秋墨殉职前寄回的加密日记封皮颜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