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梨想说,十里不同天,大河村风调雨顺,北方可就不一定了,再加上春天青黄不接……但她瞟一眼嗤之以鼻的有财叔,就懒得再鸡同鸭讲。
牛车运了大几百斤重的粮食,回到大河村时天已黑透,阿宁、宋家爷孙几个,都在村口张望,见他们回来才舒了口气。
陈桂花看着车上的粮食很是疑惑“有财叔,你家要办喜事吗?一口气买这么多粮食?”
有财叔朝沈氏努努嘴“她们买的!”
陈桂花气不打一处来“败家玩意儿,怕不是饿死鬼投身?家里还有足够吃大半个月的粮食,还不够造的,还买这么多干啥?放着发霉受潮白白糟蹋?”
对于庄稼人而言,铜板比粮食难挣多了——只要人勤快些,吃惜顾些,是不用买太多粮食的。
许梨招呼阿宁抬粮食“干娘,先把粮食弄回家,我等会跟你说。”
有财叔饿着肚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麻利着些,饿得老汉我快前/胸/贴后背了。”
早知道要磨蹭到这时候,真该问她们多要俩铜板。
陈桂花一听不乐意了“催啥催?好你个王有财,这十多天里她仨每天坐你车,还不够照顾你生意?村里又不是只你一家有牛车!”
有财叔讪笑“瞧嫂子你说的,俺就是饿了。”
说着就要帮忙搬粮食。
宋老头摆摆手“屁重点东西,不用你搭手。”他麻利地卸下所有粮食。
有财叔生怕许梨他们以后不坐自家牛车,忍了忍,还是陪笑道对梅氏道“明儿个要是还去镇上,一大早去知会我一声。”
梅氏淡淡点头。
宋家老两口跟妯娌帮许梨将粮食搬运回家,许梨顺势与老两口说了镇上的事儿。
“那怕是还买少了!”陈桂花皱眉“柏哥儿家人少,这三四百斤粮食还能顶上些日子,我们家好几口人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宋老头将信将疑“也没听见啥动静啊,要是粮食不涨价,买恁多粮食,怕是要吃到夏天了。”
陈桂花啐了一口“你个老不死的,拉屎才想起挖茅坑,早逑晚了!这些粮食保存妥善,糟蹋不了,到时候新粮下来咱自己吃存粮,把新粮卖了,也亏不了!”
新粮肯定比陈粮贵。
许梨收到宋家还的那一两银子,打算第二天再去镇上买一些药物——饥荒往往伴随瘟疫。
半夜,一阵越来越重的敲窗声响起,许梨明明听见了,却怎么也醒不来。
梦魇里,她为了抢夺一块落在泥水里的饼,被个五大三粗地男人一遍又一遍将头压进泥水里,反反复复的窒息感,让她恐惧又绝望。
她痛哭、挣扎,呼吸急促,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得十分清晰。
“梨娘?梨娘,你咋了?”男人声音急促,十分担心,又去敲打阿宁的窗。
“阿宁阿宁,快醒醒,开门!”
阿宁被吵醒,迷迷糊糊帮陆柏开了门,只见月光下的男人头发杂乱,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人想吐“姐夫!你受伤了?”
陆柏没理她,直接将两袋粮食扔在地上,重重推开许梨房门,又凶又急地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遍又一遍触摸她依然瘦削的脊背,冰冷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
在外做工的日子,他从来没有这样挂念一个人。
每个晚上,他都忍不住想起那双清澈如同鹿儿的眼睛,以及浅浅的梨涡。
怕她被人欺负,怕她初来乍到不适应,甚至怕她悄悄跑掉。
对一个近乎陌生的人,如此挂念,让陆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一个人生活久了,突然闯进一个人,让孤独、日复一日的日子有了些许温暖,他就忍不住想紧紧握在手心……
许梨哽咽着挣扎着从噩梦里醒来,看见眼前快把自己箍得窒息的男人,她犹犹豫豫抬起胳膊,却在闻见浓郁血腥味时彻底苏醒,她将胡子拉碴的男人用力扯开,目光在他浑身上下逡巡“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