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啊。
“我回去戴面纱。”
“马车上有。”
素梅将宋蓁和陈灼接上马车,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直到陈灼的小厮催促,“你在想什么?还不快点驾车去太液池。”
居然就这样跟来了,陈灼坐在马车上,戴着面纱低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宋蓁。
她的马车上怎么会备男子的面纱?难道有男子常用?是家人吗?她好像没有兄弟,会是——谁呢?
怎么办,好在意!
宋蓁在马车上调整好心情,抬头却见陈灼正盯着案几上那方未收好的面纱。银线绣的辛夷花纹在暮色中若隐若现,边角还沾着星点胭脂——是上元节张子桦陪郎君逛灯市后留下的。
陈灼指尖无意识绞着衣摆,蜀锦暗纹都快被他揉出裂痕。
“贵女,到了。”素梅压下心头惊涛,“陈公子当心台阶。”素梅的声音惊醒了他。
车帘掀起时夜风灌入,带着太液池特有的荷香。陈灼慌乱中踩到裙裾,面纱不慎滑落半幅,露出抿得发白的唇。
宋蓁伸手扶他,袖衣擦过他手背:“这面纱原是张子桦的。”她指尖掠过辛夷花蕊,“他逗小郎君开心用的,上次将这些落在我这了。”
马车忽地颠簸,他跌进宋蓁怀中。远处传来胡商叫卖夜明珠的吆喝,混着她身上的丝丝甜腻味,竟酿出几分醉意。
宋蓁替他重新系好面纱,指尖若有似无擦过耳垂:“下次换成你喜欢的。”
素梅在车辕上听着里头动静,默默将鞭梢红穗打了个同心结。夜风送来更鼓声,她望着满天河灯想,明日该让云锦坊再送二十四节气的新纱来了。
或许,该常备着。
走在太液池的人群中,听着耳边热闹的动静,凉风习习,宋蓁反而异常冷静,她侧眼观察了陈灼一会,面对她不加以掩饰的视线,小郎君显得 十分紧张,直至看到陈灼红了耳朵,宋蓁凉意净散,随后畅快的笑出声:“走,带你去放河灯。”
不等陈灼反应,拉起他的手,冲开人群。
太液池畔千盏莲灯顺流而下,映得水面似星河倒悬。宋蓁望着陈灼蹲在青石阶边的身影,他正小心翼翼将一盏素纱河灯放入水中,灯壁上绘着的药草纹样在波光里忽明忽暗。
“许的什么愿?”她提着兔儿灯走近,暖黄光晕笼住他单薄的肩。
陈灼慌忙起身,绣着忍冬纹的披风滑落半截:“愿——愿贵女——”话未说完,岸边孩童追逐撞来,他踉跄着向后仰去。
宋蓁伸手揽住他腰肢,熟悉的清香混着水汽扑面。掌心隔着冬袍揽起陈灼,才发现他竟瘦得硌手。陈灼耳尖烧得通红,却不敢挣动,任由她扶着站定。岸边月光轻触两人交叠的衣袖,惊起一圈涟漪。
“叫我阿蓁。”她突然开口,指尖拂去他发间沾的柳絮。
陈灼怔住,怀中河灯随水漂远,灯芯忽地爆出个灯花。他看见自己写在灯纸上的“惟愿君安”四字被水波揉皱,就像此刻狂跳的心。远处画舫传来琵琶声,唱的是“玲珑骰子安红豆”。
宋蓁牵起他冰凉的手,引着他往拱桥走去。
陈灼望着宋蓁的背影,低头盯着两人交握的指尖,忽然想起幼时被欺辱的场景,可这次掌心的温度是真实的,连她指腹的薄茧都清晰可辨。
桥头卖糖画的老人笑呵呵递来支凤凰糖,糖浆拉出的尾羽在月光下晶莹剔透。宋蓁刚要推拒,却见陈灼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糖画,像极了躲在书院窗下偷听讲学的稚童。
“要这个。”她将碎银拍在案上。
陈灼捧着糖画不知所措,隔着面纱,将沾在唇上的糖浆轻舔,“好甜。”
宋蓁忽地倾身,就着他手咬碎半片凤尾,琥珀色糖屑落在她唇角:“好甜。”
画舫恰在此时放起烟花,金雨银星泼满夜空。陈灼借着光偷看她侧脸,却见她脖颈渐渐染上绯色。
原来从容如她,也会为这般僭越之举羞赧。
紧张死了好嘛,如果可以,宋蓁现在就想仰天呐喊几句给自己助威,幸亏刚才素梅她们不在,不然真是要社死当场。
“阿——阿蓁。”他鼓起勇气轻唤,声音散在夜风里。
宋蓁猛地收紧手指,河灯从桥下流过,载着“入骨相思”的残句漂向远方。
“蓁姐!?”“姐!?”
张子桦和宋千的声音在身后此起彼伏的响起,张子桦看到宋蓁,下意识开口“不是有——”,突然视线一转,看到宋蓁竟然领着个男子,而且,还拉着手,无比惊愕道:
“正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