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琢磨着道:“可红香馆里的都是妓子,杏儿你又怎会认识妓子?”
素萋笑道:“是妓子又如何?”
“哪里都分好人坏人,做妓子的也不都是些下作货,说来说去,我这条命还是那位妓子保住的。”
“原是如此。”
沐白叹气道:“自打离了齐宫,你也吃了不少苦,此事你不必担忧,我会去替你打探清楚。”
素萋笑着,又点了点头。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对公子沐白有所隐瞒。
修阳死得蹊跷,倘若沐白要是知道了她身为妓子的身份,恐怕也会对她产生怀疑,到时再想得到他的信任伺机而动,可就难上加难了。
当天夜里,沐白就带了消息回来。
果然,公卒撤回并非毫无缘由,却是因为杀人凶犯早已捉拿归案,堵住了悠悠众口。既然结了案,那鲁君自然也无话可说。
但这错抓的犯人却也不是别人,正是教她养她的师父音娘。
听公子沐白说,那夜公卒围了红香馆,还不等天亮便从东馆里揪出了个从莒国来的妓子。
听闻那妓子因会唱一曲《杏花恋》而被挑中,送去了大夫修阳那予以讨好。
怎料,那妓子是个刚烈性子,回回都要相选合眼缘的恩客才肯过夜。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因而惹恼了修阳,二人发生争执,加之修阳当时酒醉,浑身疲软,气力竟不敌一个女子,他被那妓子错手推到了地上,前额直撞地面,头脑震荡而死。
沐白长叹一口气,道:“也是个可怜女子,只是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修阳都已经死了。”
“他生前是卿大夫,也是鲁国数一数二的人物,就这么轻易死了,国君势必不会饶恕她。”
“那她会如何?”
素萋急切问道。
沐白无奈摇摇头:“现下人已经入了囚室,只怕再无回旋的余地。”
忽然间,素萋膝下一软,身体失去重心,直愣愣地跌跪在地上。
她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这说不过去……”
“她一个女子,又不会武艺,怎能杀得了一个男子?”
“她连红香馆都没踏出去过,修阳的死和她无关,为什么要抓她?”
她揪紧自己的衣袍,直到十个指节频频发抖,纤细的指节染上苍凉的白。
胸腔里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她像窒息般大口喘着气,却牵动手臂上的伤口,被一阵阵彻骨的疼痛折磨得低吟出声。
“杏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沐白慌张地跪在她身边,急促道:“那个杀人的妓子,你竟当真认识她?”
“为何会抓她!”
素萋极力地忍痛质问,可灵魂却像被撕开了无数条口子,疼得她几乎疯魔。
“抓人总得有个凭证,这到底是为何!”
沐白一时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地搀着她的身子,好让她能往自己身上靠些。
他惶恐道:“这……我也不知道。”
“我问了几个当夜有差的卒头,可他们见我是个齐人也不愿透出太多。”
“只说、只说那妓子会唱整首的《杏花恋》,定是错不了的。”
“还说在她房里发现了失传已久的曲谱,她也是因了会唱这曲才被送去给修阳的。”
只是会唱一曲《杏花恋》而已。
难道就因为这么个不起眼的缘由,就可以轻易将人定罪?
那这世道,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想到这,她禁不住惨笑失声。
原来,打从一开始公卒就奔着红香馆去,根本不是为了蹲守她,而是为了捉拿音娘。行动之快,出手之果决,好像早有预料。
她是莒国来的,这不是秘密,她会唱一曲《杏花恋》,这也不是秘密。
她是从红香馆出去的不假,但她住东馆的事却也只有馆里的人才知道。
不,除了馆里的人还有……
公子。
先是凝月馆,再是红香馆,同为莒国出身,同在莒父长大,同样会唱《杏花恋》,除了年岁上的差异,她和音娘有着几乎完全相同的经历。
而知道这一切的人。
也唯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