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在流逝,公子的神色也变得愈渐模糊。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就听屋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
阿岩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托着块破木板出现在门边,木板上放着两只缺了口的陶碗,进屋后她把陶碗放在他们二人身前的矮桌上。
“这是刚煮好的菜汤,贵人请先慢用,等晚些我兄长回来了,猎到的好东西,再割下肉给两位送来。”
阿岩说完引着火把就去点灯,不一会儿,屋里也闪起忽明忽暗的火光。
忙完这些的阿岩什么也没说,垂头又退了出去。
借着灯光,素萋总算看清了陶碗里盛的东西,乌青色的液体有些浓稠,黏黏糊糊的填了小半碗。
路上奔波了一天,素萋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端起碗来就想开吃。
可她手刚碰上碗边,就被公子飞来的一巴掌给无情地拍了回去。
素萋哀怨道:“父兄怎会如此小气,难不成还要一个人独吃两碗才够?”
公子凌厉瞪了她一眼,抬手就把两只陶碗扔在墙上摔了个粉碎。
“这!”
素萋气得说不出话来,可看公子神情严重,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只得耐着脾性,小声抱怨:“不吃也别浪费啊。”
公子喜怒无常,这她是知道的,因而但凡公子在气头上的时候,她都小心识趣地夹起尾巴做人。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一道粗狂低沉的男声,听上去五大三粗,沉稳有力。
“阿岩,院外哪儿来的马匹,可是有生人在家?”
阿岩闻声去迎,回应道:“是有两位贵客,都是阿岩的救命恩公。”
“救命恩公?你可是今日遇着什么险事了?”
阿岩道:“被一条毒物缠住了,若非两位贵人出手相救,阿岩恐怕就回不来了。”
“果真如此?恩公在哪儿,快带我速速去见。”
少倾,敲门声响起。
一健壮汉子站在门口,双手抱拳。与阿岩身上的粗布麻衣不同,汉子穿得是野兽皮毛缝成的外衣,脚上是一双沾满黄泥的硬皮靴。
“两位恩公有劳,阿忠代家妹谢过二位。”
素萋礼貌回道:“阿忠兄弟不必多礼,我等也只是碰巧路过,举手之劳,今夜要在此借宿一夜,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欸,恩公这是哪里的话,只管安心来住,多久我们都热情招待,只要恩公住得惯就行。”
阿忠笑得厚道,额前冒着豆大的热汗,拉拉渣渣的胡须和蓬乱的杂草差不多。
还是阿岩心细,一眼就望见了墙角边砸碎的两只陶碗,飞出去的碎菜叶子黏在墙上,像是无数只青蝇趴在上头。
素萋有些歉疚道:“实在对不住,我父兄气性大,又挑嘴得很,平日也常因饭食不合口味而大发雷霆。”
“哎呀,原是这样。”
阿岩忙找来工具收拾残局,嘴里还念叨着:“都怪阿岩,只知拿菜汤招待贵客,贵人金口,如此粗鄙的乡间吃食定然无法下咽。”
阿忠也道:“贵人莫急,今日我在山上猎了一头麕子,这就去割肉烤熟,端来犒谢二位。”
过了良久,阿岩果然端来一盆香喷喷的麕肉,份量大到几乎堆出一小座肉山,许是刚烤熟没多久,肉山上还冒着滚滚白烟。
素萋望着油滋滋的烤肉发呆,与她目不转睛不同的是,公子看上去似乎不为所动。
素萋在心里暗骂他,还真是当贵族吃多了好的,竟连如此美味的麕肉都不放在眼里。
可心里骂归骂,面上还是不敢有任何表露。
谁让他是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旁人若有半点忤逆他的,想必早就被他灭了。
于是,公子不动,素萋也不动。
直到盆里的肉渐渐凉了下来,肉山上的白烟再也冒不动了,素萋也没吃上一口。
看得到吃不到,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没有。
照这样下去,公子估计是把肉都扔了,也不会叫她吃上一回,如此折磨,也不知今日又是哪儿得罪他不痛快了。
这头的素萋正胡思乱想,却见那头的公子竟稳如泰山,独自端坐一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知不觉,夜已渐深。
屋外,玄月高照,厚重的阴云覆住天色,被褥似的把所有的月光都裹进无尽的阴暗之中。
就在这寂无声息的月黑风高之夜,头顶上方的屋檐上正时不时钻出一连串微弱且诡异的异响。